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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0:07:27 作者: 蜻蜓大夢
我:
——到了
——開門
——親,在嗎?
——你沒事吧……
他沒反應,而最尷尬的是我家門已經關上了……深更半夜,伸手不見五指,淒悽慘慘的我險些要在樓道過夜。忽然想起他家一直會留備用鑰匙在門口地毯下,我摸到鑰匙的剎那激動得跳起來,趕忙擰開門鎖。
一進門我就低聲喊他名字,把客廳燈打開,好傢夥,江若魚把房門關起來了,看吧,他就是個膽小鬼,多虧了我來了。我猜想他一定躲在被子裡瑟瑟發抖,於是大步流星去開他房門,頗有些救人於水火之中的豪情。
門開了,床上空空如也。
我:????
隨即,一個人從門後跳出來拿著枕頭狂打我的頭,給我一把拍到門上,我伸著胳膊護住頭連連求饒:「是我!別打了……江若魚!!!」
枕頭動作一頓,我睜開眼,江若魚瞪著我,他嚇得臉色發白,眼淚都快下來了,我有些尷尬:「嗨……晚上好……」
江若魚又拿枕頭砸我一下,惱怒中夾雜著難為情:「你幹嘛啊……」
「嘿嘿……」我察覺到他掃視我枕頭的目光,於是一隻胳膊夾住枕頭,擺出休閒插兜的pose:「沒事,我就是來看看。」我抬手往空中揮了揮,和他討論天氣:「今晚這雷不錯,挺帶勁的。」
江若魚半轉過身,聳起胳膊迅速揩了一把眼角,嗓音雖然克制卻仍帶著一些哭腔:「你怎麼來了?我還以為進賊了,準備報警呢。」
我哈哈乾笑,心說失策,不該帶枕頭來的,萬一他不留我,我死皮賴臉留下?那多丟人啊……墨綠色窗簾被閃電映得一亮,江若魚反應迅速,盯著窗戶,我仿佛能看見他手臂和小腿肌肉繃緊,準備迎接接下來的雷聲,果不其然,雷打下來的時候,他肩膀輕微一抖,雷聲過去,又胯拉下來。
「好可怕啊。」我微笑:「怎麼這麼響?太嚇人了,你說是吧?」
江若魚:……
我持續插兜:「你這窗戶怎麼還沒關啊?雨水都要打進來了,你快去關下。」
江若魚一動不動。
我快要憋不住笑了,此刻要是有鏡子,我一定憋得五官扭曲:「要不然…我幫你關?」
江若魚皮膚很白,臉皮卻薄,我一作弄他他便耳朵尖發紅,悶不吭聲地任由我去關了窗,我伸個懶腰,把自己的枕頭正大光明擺上床。
「江同學,別罰站了,過來一起睡吧。」我躍身上床,躺下拍拍枕頭:「來吧,別客氣,就當是自己家。」
江若魚嘴笨,說也說不過我,每每憋得滿臉通紅,做了好一會兒心理建設,才磨磨蹭蹭躺下,我熟門熟路摸到開關,我說:「關燈了啊。」也不等他回答,啪的關了燈。
江若魚背對我,我原本也並不打算多話了,但他卻率先和我聊起天,也許關了燈,黑暗能幫他掩蓋一些情緒。分別多年,一躺下兒時的回憶便如窗戶暴雨一般鋪天蓋地地奔涌而來,從四肢百骸沖刷到大腦,熟悉又陌生。
「其實我已經不怎麼怕打雷了。」他正正經經地說。
我不置可否:「嗯。」
「你不信?」
「沒有。」
「你就是不信,」他語氣帶著一些急切:「我在溫城的時候,好幾次打雷我都一個人在家的。」他頓了頓,又泄氣道:「算了,不跟你說了。」
「我沒說不信啊……」怎麼火氣這麼大,我抓了抓頭髮:「今天要不是我過來,你不是又得一個人在家聽響了嗎?我信的,真的。」
「不是,」他不知怎的,忽然犟起來:「我是說我不怕打雷,你不信。」
那我確實不信,硬挨過去不等於不怕,這不是自欺欺人嗎? 而且,怕打雷就像不愛吃蘋果一樣,沒什麼可難為情的,我雖然常常為此調侃他,心裡卻並不當回事。其實人並沒有他們想像的那麼堅強,大多時候只是偽裝自己、欺騙自己,讓自己在苦難中好過一些。我多麼希望江若魚能像小時候一樣,打雷的時候不假思索地衝到我家,搶我的被子,大聲嚷嚷:弟弟,不要怕!我來陪你了!
我喜歡那個鮮活生動的江若魚,回想舊事總是不自覺發笑,我故意誇張地調侃:「哥哥,是我怕打雷,要你陪。」
江若魚「嗯?」了一下,反應過來,莞爾一笑,輕聲說:「弟弟,不要怕。」
恰是一道悶雷滾過,是他的聲音太溫柔,我竟眼眶一熱,幾乎滾下淚來,一股難以克制的不舍從胸口涌了上來,哽在嗓子眼裡,逼得我不由自主翻身摟住他,我把腦袋頂在他背部。
江若魚下意識回頭:「阿柏?」
我說:「別動!」
他僵硬了一瞬,慢慢躺回枕頭裡,而後便是長久的沉默,他一定聽出來了,只是他不像我會立刻活躍氣氛,他最擅長的便是體諒和陪伴,我很少流淚,從小天不怕地不怕的樂天派,從不做「肉麻」事,也不說「肉麻」話,是個沒什麼情趣的人。
「江若魚,」我眼眶濕潤,用微微發澀的嗓音儘可能平淡地敘述:「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們溺水的事嗎?」
「記得。」
「你跳下來救我。」
「嗯,」他笑了笑:「你一點也不聽話。」
我緊了緊手臂,要把他抱得足夠緊才能艱難地問出這個問題:「要是現在我溺水,你還會跳下來救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