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0章 戰場恐懼症
2023-11-25 08:23:11 作者: 諱岩
姜維等人試圖勸說曹恆不要讓曹毅整夜盯著堆滿死屍的深坑。
可曹恆根本聽不進去任何人的意見,簡單解釋了幾句,就回帳篷去了。
曹恆離開以後,姜維和陸遜等人相互看了一眼。
張紹向倆人問道:「兩位將軍,總不能就這麼看著二皇子在那裡盯著屍體看?」
「不這麼看著還能有什麼法子?」姜維說道:「太子已經下令要他站在坑邊整夜盯著屍體,我們幾個誰敢上前勸說?」
被姜維問的不敢吭聲, 張紹扭頭看向曹恆的帥帳。
曹恆和曹毅之間的關係很是親近,他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麼太子偏偏在這件事上不肯放過二皇子。
「張將軍還是不要多想。」姜維說道:「太子已經做了決斷的事情,我們任何人都改變不了。天色已晚,明日也不知道匈奴人會不會再殺回來,今晚也是不可能在這裡陪著二皇子, 還是不要給他添堵,先都各自回去吧。」
陸遜點頭:「伯約說的在理。」
姜維和陸遜都贊同先離開,只有張紹還站在那裡望著正盯著坑裡屍體的曹毅。
「張將軍不打算回去?」陸遜向他問了一句。
張紹回道:「我怎麼都想不明白, 太子和二皇子向來關係融洽,為什麼偏偏這件事就不能抬一抬手,容二皇子過去。」
「當初太子也是這麼過來的。」陸遜說道:「我聽說為能能夠適應沙場,太子當初也是盯著才被殺死的屍體看了整天。與二皇子不同的是,當初太子盯著的那些屍體,其中有不少人都是被他親手殺死。要說二皇子承受不住,當初的太子又是怎麼做到的?」
「雖然話是這麼說,可我還是覺著二皇子未免太可憐了些。」張紹嘆了一聲:「我也是頭一回上陣,見到這麼多屍體確實心裡也是發慌,不過沒有像二皇子那樣就是……」
「每個人都是不同。」姜維很平淡的說了一句:「我和伯言當初上戰場,也都是沒什麼反應。或許像我們這種人,天生就是應該在戰場上往來行走的。」
陸遜朝張紹拱了拱手:「張將軍還是不要看了,天色不早,先回去歇著,明天還不知道太子會吩咐我們作協什麼事情。」
「兩位將軍手的在理。」沒能說服曹恆,姜維和陸遜的立場很快轉變到了傾向曹恆的一面, 張紹也知道倆人說的在理, 答應了一聲,與倆人一道離開,各自返回營帳。
堆滿了匈奴人屍體的深坑旁邊,曹毅盯著坑裡的屍體,雖然沒有挪動半步,可他的身體卻在微微的哆嗦著。
曹毅天性柔弱,並不想曹恆那樣總是逼迫自己把事情給辦的更好。
雙方交戰的時候,曹毅心裡已經是有些慌了。
等到戰鬥結束,看著遍地的屍體,他開始感到迷茫,甚至弄不清楚來到關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戰場和他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他曾經幻想過的戰場,甚至還帶著幾分浪漫主義色彩。
勇士們奮勇向前,從敵軍手中奪取陣地,然後趕著敵軍滿處亂跑。
在他過去的想像中,戰場的血腥和殘忍被下意識的忽視了。
可能就是對戰場的幻想太多,真的上了戰場,他反倒無法接受看到的一切……、
盯著屍體看了好久,曹毅感覺到眼睛已經有些發澀。
他想坐下,卻有不願被旁邊來來回回的魏軍將士們看輕了。
強打起精神,看著坑裡滿滿堆積的屍體,曹毅起初還覺著心驚肉跳,到了後來,由於整夜沒睡,精神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居然忘記了恐懼,只是用木然無神的眼睛看著坑中的死屍。
天已大亮,戰場清掃的也差不多了。
每一處堆著屍體的坑都被魏軍將士填上,唯獨曹毅盯著的這個,因為有曹恆的命令,將士們沒有填埋。
曹毅站在坑邊,過了整夜,疲憊到極點的他哪還會在意恐懼。
他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回到帳篷里美美的睡上一覺。
至於戰場的殺戮和血腥,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而且他一直盯著的死屍都是匈奴人,他們要是不死,躺在這裡的或許就會是魏軍將士。
想明白了這些,曹毅再也沒有任何困惑。
站在坑邊,他只希望曹恆早些過來,好讓他回去睡下。
日上三竿,曹恆才走出營帳。
來到已經困到快沒了五感的曹毅身旁,瞥了一眼坑裡的死屍,曹恆問道:「在這裡看了整夜,有什麼感觸沒有?」
「皇兄來了……」大腦一片混沌,曹毅回道:「我在這裡站了整夜,起初還有些心慌,到後來就完全沒了感覺。他們不過是匈奴人,我們來到關外為的就是殺死他們。想想昨天,我居然還覺著戰場太血腥,真的是自己都覺著好笑的很。」
「自己能覺著好笑,我就沒有白讓你在這裡站上整夜。」曹毅說話沒有半點神氣,曹恆看出他確實是整夜沒睡,對他說道:「整晚盯著屍體,也是難為你了。你先回去睡下,要是有事,我會派人告訴你。」
早就困的不行,曹毅告退離去。
回帳篷的路上,已經困到快沒了意識的曹毅踉蹌了兩下,差點摔倒。
陪在曹恆身邊的張苞,看著曹毅的背影,對曹恆說了句:「太子令二皇子看了整夜的屍體,要是傳到陛下那裡……」
「你以為不會傳去?」曹恆說道:「我倒是不擔心父皇會說什麼。真正讓我但心的,其實是他能不能勝任戰場上的廝殺。昨晚我這樣對待他,一定會有好事者把這件事情告訴父親。即便好事者不說,火舞也必定會稟報。」
「此事要是讓陛下知道,還不清楚會是什麼樣的後果。」張苞皺了皺眉頭,不是太確定的向曹恆問道:「應該不會有好事者把它說給陛下……」
「你可不要忘記了,火舞是什麼人。」曹恆對張苞說道:「他們雖然明面上隸屬於幾位母親,可實際上卻是對父親負責。這裡發生的任何事情,都會在最短的時日內傳到父親的耳朵里。」
「火舞居然還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張苞皺了皺眉頭:「他們難道不知……」
「他們當然知道有些事情傳到父親那裡會有不好的結果。」曹恆微微一笑。
「既然太子清楚這些,為什麼不半道攔截,或者是乾脆不做昨晚那樣的事情。」張苞疑惑的問道:「那樣對待二皇子,好像對太子並沒有任何好處。」
「對我是沒有什麼好處,可是對於二弟來說,好處卻是不少。」曹恆吩咐張苞:「盯著死屍看了整夜,二弟此時雖說去睡了,難保他會不會在沉睡的時候被噩夢驚擾。你吩咐他的衛士,多一些人手在他的帳篷里。人氣旺一些,要他知道沉睡的時候身旁有人,也可給他做個暗示,熟睡的時候不容易墜入夢魘。「
「我這就去安排。」張苞答應了一聲,安排人手去曹毅房中。
曹毅已經睡下,由於整夜沒有合眼,他早就困的不行。
躺下之後,曹毅很快睡著。
曹恆下令讓一隊衛士進了他的帳篷,站在帳篷里看著他睡覺,他是渾然不覺。
說來也確實奇怪,盯著那麼多屍體看了整夜,按道理說應該是噩夢連連,可曹毅這一覺睡的還真是安穩。
當他醒來的時候,帳篷外面已經是黢黑一片。
睜開眼睛,帳篷里不知誰點上了油燈。
還沒從睡夢中清醒過來,他一扭頭居然發現旁邊站著一排衣甲鮮亮的衛士。
吃了一驚,曹毅下意識的問了一句:「你們做什麼?」
衛士們躬身一禮,帶隊的軍官說道:「回二皇子,是太子認為二皇子整夜盯著死屍,睡夢中容易被驚醒,特意吩咐我們來到帳篷里鎮一鎮。」
「原來是這樣。」曹毅擺了擺手:「這裡用不著你們了,都退下吧。」
衛士們告退離去。
睡飽了的曹毅起身洗漱,之後往曹恆的帳篷走去。
帳篷里還亮著燈火,曹恆顯然沒有睡下。
到了帳外,張苞迎上來問了句:「二皇子睡好了?」
「睡好了。」曹毅小聲問張苞:「皇兄在做什麼?」
「剛才還在與將軍們商議如何擊破劉猛,這會將軍們已經離去,太子應該還在研究應當什麼時候出兵。」張苞回道。
「請將軍通稟一聲,我想見一見皇兄。」曹毅請求張苞為他通稟。
張苞回道:「請二皇子稍等,我這就代為通稟。」
他剛轉身,帳篷里就傳出了曹恆的聲音:「是不是二弟來了?」
「正是二皇子求見。」張苞回了一句。
「讓他進來。」帳篷里傳出曹恆的吩咐。
張苞轉身對曹毅說道:「二皇子,太子已經聽見你來了。」
向張苞拱手道謝,曹毅掀開帳簾走了進去。
帳篷里點著四五盞油燈,把每個角落都照的燈火通明,曹恆坐在桌面,面前擺著一張地圖,顯然剛才還在捉摸戰略。
看見曹毅進來,他問了一句:「睡的可算安穩?」
「多虧皇兄安排了一隊衛士在旁,睡的很是香甜。」曹毅回了一句。
「要是現在讓你看見死人,你會有什麼感覺?」曹恆嘴角浮起一抹淺淺的笑容,想曹毅追問。
曹毅回道:「盯著死人看了一夜,雖然到後來頭腦已經混沌,卻還是清楚的看到死屍就在我的眼前。」
「我很想知道,面對那些死屍,你是什麼樣的感受。」曹恆說道:「起初的感受和後來我讓你離開之前的感受。」
「起初很怕。」曹毅回道:「皇兄也知道,我從沒見過如此多的死屍,來到關外之前,我也沒想過戰場居然是這個樣子。到處都是屍體,到處瀰漫著血腥氣……」
「要是屍體不收拾,過不了幾天,還會瀰漫著腐爛的惡臭。」曹恆說道:「你以往是把戰場想的太美好了,覺得這裡是給英雄施展抱負的地方。來到這裡,你就有機會讓世人景仰,也有機會為大魏立下功勳。」
曹恆站了起來,從曹毅身旁走過,背朝著他說道:「其實你想的也不能說是有錯。只不過想的太過於理想,太過於美好。戰場是要死人的,醜陋的東西遠遠要比美好更多。」
「皇兄說的極是,我現在已經明白了。」曹毅轉身向曹恆躬身一個大禮:「長兄昨晚為什麼如此,我也是明白了。」
「我一直在等你過來。」曹恆回頭看向他:「你不來找我,明天我也會讓人把你請來。只不過我派人去請你,等著你的就不是這些話。而是會有人送你返回長安,從此再也不會帶你出關討伐異族。」
「皇兄對我煞費苦心,我怎能不知。」曹毅回道:「我也明白,要是不能過了這關,別說留在關外歷經沙場,就算是整天坐在軍中,也會給長兄帶來不少困擾。畢竟軍營里不需要一個每時每刻都在懼怕死亡的懦夫。」
「現在可以告訴我,早上看著那些死屍是什麼樣的感覺了。」曹恆問道:「還會不會感到觸目驚心?還會不會在內心深處對他們的死而感到愧疚,總覺著自己參與了殺戮,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過錯?」
「頭天晚上確實是有這些想法,可到了早上我陡然明白了,他們來到戰場就是為了殺戮我們的將士。」曹毅回道:「我們不殺他們,坑裡埋著的就會是我們自己。既然到了戰場,參與廝殺的就都是戰士。誰能活下來誰會被殺死,全憑本事各安天命。他們會死,只能說是他們的能耐不足,被我軍殺了填埋到坑裡,本來就是他們該承擔的後果。」
「能明白這些就好。」曹恆微微一笑:「天色還不是太晚,跟我一同去把你所部將士接管回來。」
「才只一戰,我就能接管所部將士?」曹毅一愣。
「那是當然。」曹恆說道:「呼廚泉有了自己的人,難不成還要扣著你手下的人不放?」
曹毅一臉錯愕,他還不是太明白,本來沒有兵權的呼廚泉,怎麼突然間就有了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