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4章 連母親都倒戈了
2023-11-25 08:23:11 作者: 諱岩
曹恆率領騎兵出現的時候,部落里的羯人頓時一片混亂。
女人、孩子和老人,紛紛往帳篷里鑽。
勇士們則提著兵器往外面跑,準備迎擊來犯的中原人。
率領騎兵衝殺上去,曹恆從身後取下長弓,瞄準一個像是頭領的羯人鬆開弓弦。
弓弦顫動箭矢飛出, 羯人應聲倒地。
曹恆才衝出來,就射翻了一個羯人頭領,其他羯人都吃驚不小。
少部分羯人反應快些,他們已經持著兵器微微躬身凝視衝過來的騎兵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而多半羯人勇士,則是才從帳篷里跑出來。
他們神色慌亂,一時半會還沒找到自己的站位。
曹恆當然不可能給羯人反應的機會, 騎著戰馬他率先衝進了羯人的部落。
衝鋒的路上, 他一邊策馬疾馳一邊張弓搭箭向羯人發射箭矢。
每一次張開弓弦把箭矢發射出去,都會有一名羯人應聲倒地。
距離不是很遠,曹恆並沒有太多的機會射箭,當他快要衝到部落邊緣的時候丟下了長弓,抽出斜插在馬背上的畫戟,縱馬衝進了羯人的部落。
幾個羯人想要迎上來把他擋住,他卻把畫戟掃了一圈,給那些羯人都掃翻在了地上。
從曹恆嫻熟的動作,根本沒人看得出他從來沒上過戰場。
他像是一員馳騁沙場多年的老將,在羯人的部落里衝來殺去。
戰馬所到之處畫戟挑刺,一個個羯人死在了他的畫戟之下。
緊跟在曹恆身後衝進部落的騎兵,也像他一樣四處衝殺,揮舞兵器劈砍著每一個他們所能遇見的羯人。
曹恆率領的騎兵只不過百人。
他們衝進部落以後,羯人還在試圖反擊。
就在十幾個羯人從帳篷里跑出來避開了幾名騎兵的視線,企圖從背後下手的時候,一陣馬蹄聲從他們的身後傳來。
聽見馬蹄聲,十幾個羯人紛紛回頭,只見又是一群戰馬正往他們這邊飛馳而來。
率領這隊騎兵策馬飛馳的正是曹彰。
曹恆與羯人展開廝殺, 曹彰擔心他出了紕漏, 不敢多耽擱片刻,趕緊領著騎兵衝上。
看著越來越近的騎兵,十多個羯人臉上的錯愕還沒有退去,曹彰已經衝到了他們的面前。
手起刀落,一名羯人被他砍掉了半拉腦袋。
收刀的同時,他的手腕一翻,又劈中了另一個羯人的脖子,把上好的頭顱給砍了下來。
殺了兩名羯人,曹彰停也沒停,直接沖了過去。
剩下的羯人並沒有因為他的衝過而撿回性命,跟在曹彰後面的騎兵紛紛湧上,把他們湮沒於其中。
當騎兵衝過去之後,地上只剩下了十幾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趙雲帶著一隊騎兵斷絕羯人退路。
說是斷絕退路,他也不過是承擔著避免羯人逃走報信的可能。
從曹恆等人衝進部落,一直到羯人勇士被他們完全請教,趙雲都沒有等到哪怕一個逃走的羯人。
領著一百名騎兵來到羯人的部落,曹彰正指揮兵士們四處翻找,把那些藏起來的羯人平民殺死,再把年輕的女人都給捆綁起來,準備帶回雁門關。
趙雲進了部落,遠遠看到曹恆騎著戰馬,正在空地上發愣。
示意將士們也去搜尋剩餘的羯人,趙雲來到了曹恆的身旁。
歪頭看著曹恆,發現他的眼神有些凝滯,趙雲問道:「長公子這是怎麼了?」
聽見有人招呼,曹恆陡然一驚,扭頭看是趙雲才咧嘴一笑:「趙將軍,你也過來了?」
他雖然是在笑,可笑容卻很不自然。
趙雲問道:「長公子這是怎麼了?在想什麼?」
「沒什麼。」曹恆回道:「只不過心口有點堵……」
「頭一回殺人,而且還殺了那麼多,要是心口不堵才真是奇怪。」趙雲笑著說道:「長公子要是不暢快,找個地方喊兩聲也就好了。」
錯愕的看著趙雲,曹恆問道:「果真是喊兩聲就好了?」
「那是當然。」趙雲說道:「當年我頭一回殺人,也是心口堵的厲害。一閉上眼睛,就是被我殺死的那個人的臉浮現在眼前。活生生的人被自己親手殺死,只要不是天生的屠夫,都不會做到心靜如水。你沒有殺過人,所以才會為殺人而困擾。其實過了這一次,以後再上戰場,就不會有像今天一樣的事情發生。」
曹恆點了點頭,可他還是覺著胸口堵的慌。
衝進羯人部落的時候,他只顧著斬殺敵人,根本沒想到殺人以後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當戰鬥結束,看到那些屍體的時候,他才忍不住犯起了噁心。
見他臉色不好,趙雲向旁邊的士兵喊道:「告訴三將軍,請他負責這裡的事情,我陪著長公子出外走走。」
士兵答應了,趙雲則陪著曹恆走出了羯人的部落。
陪在曹恆身邊,走到離部兩三百步開外,趙雲指著遠處蒼茫的群山對曹恆說道:「長公子看到那裡沒有?」
「看到了。」望見隱隱約約浮現出的群山浮影,趙雲說道:「那裡就是雁門關,我們就是從那裡來的。」
曹恆不可能不記得來時的方向,他向趙雲問道:「趙將軍讓我看那裡做什麼?」
「長公子還記不記得為什麼來?」趙雲突然向他問了一句。
「我當然記得。」曹恆說道:「我是要來滅掉離雁門關最近的羯人部落。」
「現在長公子已經做到了,還有什麼可心口發堵的?」趙雲向他問道。
被趙雲問的一愣,曹恆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趙雲問的沒錯,他來到這裡就是為了滅掉羯人的部族,如今已經做到了,還有什麼可發堵的?
「我記得在壽春提起羯人殘害我們中原百姓的時候,長公子是義憤填膺,恨不能立刻把所有羯人都給殺死。」趙雲接著說道:「今天只是殺了區區幾個羯人,難道就已經是忍受不住?要是總像今天一樣,長公子以後還怎麼領軍殺敵還怎麼讓羯人亡族滅種?」
趙雲這番話點醒了曹恆。
他錯愕的看著趙雲,嘴巴微微的張著一臉雖然恍然頓悟卻還是有些蒙圈的表情。
微微一笑,趙雲朝他拱了拱手:「其實長公子有三個選擇,都可以解決剛才的胸悶,就看要選哪一條了。」
「胸悶這會是好了些,只是還覺得氣有些喘的不暢快。」曹恆說道:「不過趙將軍教我的這些,已經是讓我看明白了很多事情,我也不會為了殺幾個人而覺得困惑。」
「要是長公子不覺得困惑,那就跟我一同回去好了。」趙雲說道:「有些事情總要面對,長公子不學著去面對,什麼時候都沒辦法解決。假如不是我在這裡,而是魏王在這裡,他多半不會讓你離開剛才的地方,而是會把被你殺死的那些羯人擺在你的面前,讓你盯著他們的屍體看上至少五個時辰。」
「這個法子有用?」曹恆向趙雲問道。
「當然有用。」趙雲回道:「起初看著的時候,會覺著心驚肉跳,總是想要迴避。等到後來,再看著他們已經沒了感覺的時候,長公子也就歷練出來了。」
「那我們就回去。」曹恆想也不想,對趙雲說道:「讓人把羯人的屍體擺放在我的面前,我要好好的看著那些被我殺死的羯人。」
「長公子不要聽聽其他的辦法?」趙雲微微一笑,試探著問道。
「除了還有比這個更狠的辦法,要是沒有的話,將軍就不用再說。」曹恆對他說道:「我也覺著這個法子很好,今天只是破了羯人一個不落,過不多久我就要帶領將士們踏平羯人。如果連殺人後的慌亂都克服不了,我還有什麼資格領著將士們上陣殺敵?」
趙雲本來是想告訴他還有兩個法子。
一個法子就是大聲喊出來,以此把內心的情緒給發泄掉,達到緩解胸中憋悶的作用。
而另一個法子,則是就此逃避,從今往後再也不要上戰場殺敵。
因為懷著這種殺人以後的恐慌感,上了戰場不僅不能再殺死敵人,反倒還會給自己的同伴帶來死亡和災難。
「長公子真的決定了?」臉上帶著笑容,趙雲確定似得向他追問了一句。
「決定了。」曹恆回了一句,對趙雲說道:「還請趙將軍監督著我。」
「長公子已經決定了的事,我監督不監督好像並不重要。」趙雲向他比劃了一下說道:」長公子,請!」
倆人回道羯人的部落,由於根本沒想過要占領這裡,魏軍並沒打算把屍體掩埋。
從來戰場殺戮,戰後處理屍體並不是為了人道主義或者是不能讓戰死的敵人暴屍荒野。
掩埋敵人屍體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為了不讓瘟疫蔓延。
假如攻打下來一個地方,攻打的一方卻沒有考慮過要把這裡長期占為己有,或者說是很長一段時間根本不可能再回來,他們是絕對不會費勁巴拉的掩埋敵人的屍體。
攻破羯人部落的魏軍就是這樣。
來到這裡,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殺人搶人和把羯人部落里所有有價值的東西全都給帶走。
部落里,到處都能找到被殺死的羯人。
趙雲和曹恆回來的時候,曹彰正指揮將士們把擒住的羯人女子都給捆起來,捆起之後又用麻繩把他們串成一排,準備離開的時候把她們也給帶走。
還有一些魏軍,正一個帳篷一個帳篷的收羅羯人的財產。
說起來羯人也沒有什麼財產好收羅,除了牛羊無非就是帳篷里的一些獸皮。
將士們把這些東西打包成捆,放在馬背上。
看見曹恆和趙雲回來,曹彰走了過來。
他咧嘴笑著,向曹恆拱了拱手:「長公子武藝果真了得,剛才廝殺我是看的清清楚楚。憑著你的本事,就算是當世的猛將只怕也沒幾個是你的對手。」
「三叔過於讚譽了。」曹恆謙遜的回了一句。
趙雲說道:「長公子剛才殺了人,心裡有些不爽快,我正打算帶他去看那些被他殺死的屍體。」
曹彰當然明白是什麼意思。
他對曹恆說道:「頭一回殺人,總是會有些心裡難過,其實在戰場上殺人這種事,要是經歷的多了,也就是那麼回事。畢竟你不殺別人,別人也會來殺你。總得有人要死,當然是敵人去死最好。」
「三叔說的我都明白。」曹恆點頭回應。
「既然明白,那就不要多想。」曹彰勸道:「讓趙將軍陪你去盯著屍體,等到我們離開的時候,你也就不會再怕了。」
他湊到曹恆耳邊,小聲對他說道:「我跟你說,當年我頭一回殺人,你父親就是這麼對我的。」
聽說曹鑠當年就是這麼對曹彰的,曹恆更加確定這個辦法有用,於是對趙雲說道:「趙將軍,請陪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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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恆站在一排血肉模糊的屍體前。
看著那些屍體,他不禁一次次的犯嘔。
他剛要把臉挪開,站在後面的趙雲就說道:「長公子,不要把臉挪到旁邊,給我盯著屍體看。」
被趙雲這麼一催,曹恆只能繼續盯著那些屍體看。
將是們還在清掃戰場,曹恆卻站在屍體前面,看著那些應僵硬了的死屍。
起初看著死屍的時候,他還會想到這些人就在不久之前還都是鮮活的,因為他和將士們的來到,而成為了冰冷的屍體。
每當這麼想的時候,他胸口那股憋悶的感覺就更強,憋的他幾乎快要喘不過起來。
到了這個時候,他就會下意識的想要把臉偏到一旁,不去看那些屍體的臉。
可趙雲卻在旁邊站著,片刻也不鬆懈的盯著他。
曹恆要轉臉的時候,趙雲就會出言提醒。
不知不覺,一個多時辰過去,曹恆看著屍體已經沒了感覺。
他內心再也沒有任何的波動,也不會想到這些屍體剛才是活人還是死人。
曹恆面無表情的看著那些屍體,趙雲則在一旁冷眼旁觀。
曹彰來到了趙雲身旁。
看著還站在那裡的曹恆,曹彰小聲問道:「怎麼樣?」
「開始還是不行,現在好多了。」趙雲回道:「長公子還真是辛苦,為了這件事居然也要強逼自己,其實他根本沒有必要這麼做,殺人以後,只要先回去消遣一段時間,也就沒有那麼強的念頭了。」
「我們當年可以。」曹彰說道:「剛才我和他說,兄長那時候就是這麼對我的。可我還真沒有過這樣的體驗。我那時可是回到家裡躺了三天三夜,才算是徹底的緩了過來。可長公子不行,他這次來到雁門關,是之前說過要剿平羯人,雖然不一定真的要做到,可他和羯人之間的戰爭卻是在所難免。我們今天就會返回雁門關,用不了幾天,一旦從幽州調撥到關口的大軍來到,還是會再一次出發。他要是不能克服殺過人的悔恨,還怎麼帶領我們和羯人血戰到底?」
「要說羯人也是。」趙雲笑著搖頭:「主公已經平定了天下,他們只要俯首陳臣也就是了,可他們卻偏偏不那麼做,非要闖進雁門關鬧那麼一處。如今倒好,長公子來了,從此往後恐怕被禍害的就是羯人。」
「從他的性情也能看出,他與長兄很像。」曹彰說道:「長兄當年也是這個模樣,依我看,再過十年,他會成為下一個當年的長兄。」
「十年?」趙雲搖頭:「如果條件足夠,頂多兩年。」
「羯人早就被長兄打到七零八落,即便只是動用幽州的常備軍,也能把他們給滅了。」曹彰錯愕的回道:「趙將軍不會認為只是和羯人打了兩場,他就真的可以比擬當年的長兄?」
「你也說了長公子和魏王很像。」趙雲撇撇嘴:「既然很像,沒能成為當年的魏王,可不就是沒被逼到那個份上?羯人確實渺小,可我們以後要面對的敵人並不只是羯人。自從有中原以來,異族從沒有過消停。魏王不會容下他們,難道你認為這位長公子,可以容下他們?」
扭頭看著趙雲,曹彰撇了撇嘴沒再多說什麼。
曹恆還在那裡看著屍體。
經過一兩個時辰,他臉上的表情是越來越平靜。
趙雲和曹彰相互看了一眼,倆人對了個眼神。
曹彰問道:「長公子,看好了沒有,我們該走了。」
曹恆很平淡的回了一句:「那就回去吧。」
先前還因為殺了人而感到胸口發堵,這會居然就能很平靜的回話,趙雲和曹彰都趕到很不可思議。
要知道,他們當年調整情緒,可是用了好幾天。
曹彰招呼了將士們,他和趙雲陪著曹恆,帶領滿載而歸的隊伍返回雁門關。
由於羯人好戰,男人的損耗很大。
部落里本來就是女人比男人更多。
去掉老人和孩子,被曹恆他們俘獲的羯人女子,居然有三四百之多。
這些羯人女子被罵聲串著,在將士們的驅趕下,悲悲戚戚的往前走著。
返回的路上,曹恆始終沒有看過她們一眼。
曹彰湊了上來,小聲問曹恆:「長公子,這些女人都沒什麼過錯,要不還是給她們放了吧。」
「沒有過錯?」曹恆扭頭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牽:「她們是羯人,也是羯人的女人,這還不能算是過錯?」
「這能算是什麼過錯?」曹彰說道:「女人又不會到我們的村子裡劫掠,要是長公子覺得把她們放了不合適,回到雁門關,像以往一樣給她們找個好人家也就是了。」
「羯人的女人當然會為羯人生養孩子。」曹恆說道:「她們是女人,不會到我們中原的村子劫掠,說的確實沒錯。可女人生養的孩子卻不一定是女人,她們生養了男孩,等到長大以後,還不是會來禍害我們中原?所以擊破羯人,我們就要把他們的女人全都帶走。至於以後怎麼安頓,等到了中原在計較不遲。」
曹彰本來就是試探曹恆,看他會不會在戰爭中對敵人心生憐憫。
曹恆給了他一個冷冰冰絲毫沒有感情的答案,曹彰在滿意的同時,不僅心裡也在發寒。
這次突襲羯人部落,他們確實做到了讓曹恆不再懼怕殺人。這位大魏的長公子,將來很可能會成為下一個像魏王一樣殺伐果決卻懂得誰親誰疏的人。
可曹彰同時又感覺到,他們好像是在拔苗助長,讓這位長公子成長的太快,以至於將來他還不一定會變成什麼樣子。
曹恆等人返回雁門關的時候,刺史楊阜和曹植一同出關迎接。
見他們帶回了那麼多女人和物資,楊阜躬身一個大力,對曹恆說道:「恭賀長公子得勝歸來。自從有羯人以來,從來都是他們劫掠我們中原,還沒有過中原將士出關把羯人部落給劫掠了的先例。」
「並不是說我們中原人沒有能力劫掠他們。」曹恆淡然一笑,對楊阜說道:「我們中原人從來都是把家裡的牆頭看的太重要。總認為只要牆頭高了,賊就進不來。可發生過的一切卻告訴我們,即便牆頭再高,只要有賊惦記著,早晚還是要被他們禍害。我做的不過是忘記了我們家裡還有牆頭,不等賊來到我們家,我們先去賊的老窩。他們可以搶我們,我們也能搶他們。寇既來,我必去!他們對我們做了什麼,我們就對他們做什麼!」
「長公子說的有禮!」楊阜趕緊應了,側身讓到一旁,對曹恆說道:「聽說長公子得勝回來,我特意讓人準備了酒宴,為公子接風。」
「不過是襲擊了一個羯人的部落,有什麼好慶賀的?」曹恆說道:「等到我們把所有的羯人都給抹掉,刺史給我慶功好了。」
「即使不為慶功,只為長公子一路辛苦,這場酒宴也是要擺。」楊阜說道:「長公子放心,這場酒宴我是拿出自家錢財,並沒有耗費地方一文。」
「還是楊刺史懂得我的心意。」楊阜這麼一說,曹恆哈哈一笑,對他說道:「刺史盛情,我怎麼敢卻?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長公子請入關。」楊阜站在一旁,再次請曹恆入關。
曹恆從他身旁走過,楊阜快步跟上,微微躬著腰跟在一旁。
「我請刺史幫忙召集的兵馬還有多久能到雁門關?」曹恆向楊阜問了一句。
楊阜回道:「長公子要我辦的事,我肯定一件件一樁樁都給辦妥。調集兵馬需要時日,不過最多也就六七天而已。」
「我們要出征,六七天才能把兵馬調集過來。」曹恆微微皺了皺眉頭,對楊阜說道:「刺史辦這些事情,實話說,可是不怎麼有力。」
「長公子訓誡的是,我這就派人去催促他們。」楊阜趕緊答應了。
「除了兵馬還有糧草軍械,這幾天也都給我置辦齊了。」曹恆吩咐:「另外再多派人手,加緊查探羯人究竟在什麼地方,總不能要我帶著人馬,在塞外到處亂跑,去搜尋羯人的下落?」
「那是當然不能。」楊阜回道:「趁著這幾天大軍沒有到齊,我把所有的事情都給長公子辦妥了。至於斥候,我也給長公子安排了,出征的時候怎麼用他們,都由長公子決斷。」
「楊刺史辦事,我還是信得過。」在楊阜等人的陪同下,曹恆進入了雁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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羯人擊破雁門關的時候,有不少人曾經見過他們。
他們雖然和匈奴人的衣飾、習俗相差不多,卻與匈奴人在相貌上有著天差地別。
正宗的匈奴人,和中原人在相貌上極其想像,都是黃皮膚黑頭髮黑眼睛,能看出是匈奴人和是中原人的區別就在於,他們常年生活在塞外,塞外惡劣的天氣令他們的皮膚乾燥而又粗糙,無論他們怎麼洗,都會給人一種皮膚很髒的感覺。
除此之外,匈奴人在長相上,和中原人的差別真是微乎其微。
羯人說起來也是匈奴人的一支,可他們卻不是黃種人,而是更像生活在西亞一帶的白種人。
穿戴著匈奴人的服飾,使用著匈奴人的兵器,擁有著與匈奴人完全不同膚色的羯人,在性情上要比匈奴人更加殘暴。
從中原擄掠去了人口,羯人總是會想方設法的把被擄掠的人折磨致死。
正是出於這個原因,曹恆率領將士們闖進羯人的部落,並沒有發現先前被他們搶去的中原人。
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曹恆從塞外擄掠回來三四百名羯人女子的消息在雁門關內散播開。
很多聽聞消息的人奔走相告,紛紛跑到雁門關附近,想要一睹羯人美女的容貌。
可曹恆卻在回到雁門關以後,下令把羯人女子都給關進了監牢里,先養著她們,過些日子再決定怎麼處置。
他越是這麼做,涌到雁門關的人們就越想知道女羯人是什麼模樣。
曹鑠早年確實是搶掠了不少羯族女人,也把這些女人都給送到了中原各地的村莊,嫁給當地民夫生養兒女。
事情已經過去多年,沒見過羯族女人的百姓還是多數。
以往蕭條的雁門關突然熱鬧了起來,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附近,在雁門關內居然因為人的聚集而形成了一個不算太大的集鎮。
曹恆回到關內,沒幾天楊阜從幽州調撥來的常備軍就聚集在雁門關。
軍糧和軍械都還在籌措中。
大軍已經到了,軍糧要是不足,也很難支撐在塞外的長途作戰。
曹恆居住的地方,門外有塊空地。
空地的邊緣有著兩根筆直樹立的柱子。
兩根柱子很突兀的樹立在那,也不知道究竟有什麼用處。
不過這兩根柱子,對空地絲毫沒有影響。
空地雖然不是特別大,曹恆卻可以利用它習練劍法和戟法。
才從關外回來的時候,曹彰等人還在擔心他會被那場殺戮影響了情緒。
幾天過去,他一如往常,與人說話也是談笑風生,讓眾人鬆了口氣。
唯一因為曹恆有著這種表現而感到心情極度壓抑的就是楊阜。
先前已經先入為主的被曹彰等人管束了曹恆對待身邊人十分嚴苛的理念,楊阜每次見到曹恆,都是戰戰兢兢甚至不敢多抬一下頭。
也是出於這個原因,要不是有特別重要的事情,他能不見曹恆,就不會跑過來擔心受怕。
正在空地上練劍,曹恆眼角瞥見楊阜在旁邊不遠躬身站著。
他順勢收手,向楊阜問道:「楊刺史怎麼來了?」
「我來這裡是有件事情稟報長公子。」楊阜回道:「最近雁門關來了許多人,都是想要看一看長公子從塞外帶回來的羯族美人。」
「他們要看,難道我就得給他們看?」曹恆笑著搖頭,對楊阜說道:「身為幽州刺史,難道你每天就會關注這些不疼不癢的事情?」
「倒不是我關注這些事情。」楊弘低下頭,戰戰兢兢的對曹恆說道:「只是有人提起,說是可以把那些女人拿出去由人出價來買……」
聽說有人願意出價買,曹恆眼睛一亮。
身為曹鑠的兒子,他從小就耳濡目染了一些賺錢之道。
尤其是長大以後,他還時常會去凌雲閣。
曹鑠每次去凌雲閣,都是給管事安排一些事情去做。
可曹恆每次去,他最經常做的,就是看著凌雲閣管事和其他人談論事情,或者是通過與管事的交談,學到他想要學的東西。
接觸凌雲閣多了,曹恆對賺錢當然有著特別的追求。
去了一趟塞外,領兵打仗他是體驗過了,可賺錢他還真沒嘗試過。
盯著楊阜看了好半天,曹恆的目光一直都在他的身上,把楊阜看的是渾身不自在。
「長公子為什麼這樣盯著我看?」被看的渾身難受,楊阜低著頭向曹恆問道。
「她們雖然是羯人,卻也是人,把她們拿出去貨賣,是不是有些不合適?」曹恆問道:「要是父親知道,豈不是會責怪我?」
「羯人搶了我們中原人,要是僅僅貨賣,那倒好了。」楊阜回道:「他們對中原人是各種殘虐,凡是到了羯人手中的中原人,不出半年,必定會死在他們手中。」
「即便是那樣,殺人的應該也是他們羯族男人,應該和女人關係不大。」曹恆問道:「我們把男人的過錯凌駕在女人的頭上,是不是……」
「人都是到了他們部族才被殺死,長公子怎麼知道是男人還是女人下手?」楊阜破天荒敢反問了曹恆一句。
問了這句,他當即後悔,趕緊又把頭給低了下去。
出乎他意料的,曹恆並沒有因為他的頂撞而惱羞成怒,反倒是向他追問了一句:「你真的認為我該把那些羯族女人給送出去競價?」
「那是當然。」楊阜說道:「她們都是俘虜,總有一些有錢的閒人想要家裡多點其他的顏色,我們把他們賣出去,無論她們是做奴還是做婢,都要好過關押在監牢里。」
曹鑠做了魏王,也有著兩千多年後的認知,可他卻沒有在這個時代試圖改變社會的體制。
封建王朝還沒成熟到足以沒落的時期,他當然不可能在這個階段搞什麼民主民生。
更重要的是,曹鑠來到了這個時代,拼死拼活打下來的江山,他可沒偉大到拱手讓給別人卻打理。
出於本性,他內心還是存在著自私的情愫。
雖然通過一些政令法度讓普通百姓的日子過的寬鬆富裕了,可他並沒有廢止封建王朝所特有的奴婢體制。
士族官宦,以及有錢的商賈,都可以通過買賣獲得從戰場上俘虜或者是犯罪被官賣的女人。
把這些女人買回去,除了不能隨意濫殺或者虐待,有關其他的,曹鑠也就管不了那麼多了。
曹鑠很清楚,整個社會都喜歡了這種體制,他要是突然跳出來喊什麼民權民生,才真的會成為世人公敵,被天下人共討。
有著這些做基礎,曹恆販賣從塞外搶回來的羯族女人,當然也不算違犯法度的事情。
楊阜信誓旦旦的承諾,說是曹鑠即便知道他們做這種事情也不會怪罪。
曹恆想了一下,對楊阜說道:「這件事交給你去辦,等到得了好處,我七你一。」
「還有兩成怎麼算?」曹恆要七分再分給楊阜一分,算起來利益還有兩分沒能分配,楊阜詫異的問了一句。
「還能怎麼算?」曹恆說道:「當然是分派個那天隨我一同前往塞外的將士們。他們打了一場,難道一點好處也不讓他們看見?」
「公子果真是體恤將士。」楊弘當即應了,向曹恆問道:「我現在可以著手辦那件事了?」
曹恆擺了擺手:「人都在雁門關監牢里,你要是想辦,難道還有人能攔得住你不成?」
得到曹恆明確的指示,楊阜躬身說道:「我這就去安排商賈,把這件事給辦了。」
楊阜退下以後,曹恆想了想,這種事情還是得找曹彰等人商議,否則他一個人也擔待不起,於是招呼一旁的衛士:「把三叔和四叔請來,就說我有要緊事和他們商量。」
衛士領命,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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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恆出了雁門關,擊破羯人部落,搶掠了不少女人的消息早就傳給了曹鑠。
得到這條消息的時候,曹鑠對他的果敢勇武還很是贊同。
然而很快,另一條消息從雁門傳來,說是曹恆居然委派楊弘,把那些羯人女子都給競價賣了出去。
得到這一消息,曹鑠是完全愣住了。
他來到洛陽已經有好些日子。
等待著長安修造完工的日子裡,原先在壽春的家眷也都被人護送了過來。
家眷之中當然包括丁瑤。
其實曹鑠得到曹恆擊破羯人部落的消息時,丁瑤就已經到了洛陽。
那時他還和丁瑤談論著曹恆,說這個孩子出息,將來必定能夠成就大事。
誇了沒幾天,曹恆居然干出貨賣俘虜的事,實在是讓曹鑠感到意外的很。
當天晚上,他臨回住處之前,先去向丁瑤問安。
本以為問了安就可以離開,哪想到丁瑤居然把他給叫住:「子熔,我看你臉色不是太好,是不是遇見了什麼煩心事?」
「並沒有什麼煩心事。」曹鑠嘿嘿一笑,對丁瑤說道:「母親不用理會我,我自己的事情懂得該怎麼處置。」
「是不是後宅的事情?」丁瑤臉色拉了下來。
見她好似有些不高興,曹鑠趕緊回道:「也不能算是後宅的事情……」
「還想騙我。」丁瑤板著臉說道:「你是我的兒子,你在想什麼,難道我還不清楚?要是外面的事情,憑著你的本事,能有處置不了的?能讓你如此犯難的,除了後宅的事情,也不會再有其他。」
「果然什麼事情都瞞不過母親。」曹鑠回道:「我在煩心的,也不能算是後宅的事情。追根究底,還是在恆兒的身上。」
「我那長孫伶俐的很。」曹鑠說是因為曹恆煩心,丁瑤當即笑了:「他連羯人部落都能擊破,給你分憂還來不及,還能給你惹出什麼麻煩不成?」
「母親有所不知。」曹鑠說道:「他從羯人那裡搶來了是三四百名女子,我本以為他會把這些女子分派到各地,嫁給當地民夫為妾,沒想到,他不僅沒有這麼做,反倒把這些女人全都個送到商賈手中,由人競價給賣了?」
曹恆能做出這樣的事情,確實出乎了曹鑠的意料,同時也超出了丁瑤的想像。
丁瑤也沒想到,她的長孫居然會選擇把羯族女人都給賣了。
可她只是愣了一下,隨後就向曹鑠問道:「桓兒這麼做,難道你認為哪裡不妥?」
「買賣羯人並沒有什麼不妥,只是這個先例一開……」曹鑠說道:「我就擔心有些弄不到俘虜的人,會誘拐良善從事這些營生。」
「那還不簡單。」丁瑤冷著臉說道:「你下道詔令,從今往後任何奴婢不得私自專賣。如要轉賣,必須到官府交割,沒有官府批文而轉賣奴婢者,視為誘拐良善,凌遲處死。」
「母親的意思我是明白了。」曹鑠搖頭說道:「桓兒如此有恃無恐,我就怕他以後真的會惹出大紕漏。」
「他能惹出什麼紕漏?」曹鑠還在擔心曹恆會惹出大事,丁瑤瞪了他一眼說道:「他能惹出什麼大紕漏,我看倒是你,曾經給我惹出的麻煩不少。」
丁瑤護著孫子,連曹鑠說曹恆會惹出麻煩都不答應。
曹鑠只能嘿嘿一笑,對丁瑤說道:「母親自從有了孫子,我這個做兒子的,日子可就不是太好過了。」
「你已經成人,許多事情懂得該怎麼去做。」丁瑤說道:「桓兒年少,他做的一些事情並不比你當年荒唐。你會覺著他辦事欠考慮,那是因為你已經成人,做事也會斟酌得失。可桓兒正是像你當年那樣有著闖勁的時候,他要是做錯了什麼,只要不太離譜,由著去好了。真要是辦了難以轉圜的事情,別說你這個做父親的,就算我這個做祖母的,也是不會饒他。」
「母親說的是。」深知和丁瑤說不出道理,曹鑠只好應了一聲。
「天色不早,你也別在我這裡耗著。」丁瑤說道:「你的那些夫人許久沒見你,可都是想念的很。還是快些去她們中的一位住處,陪著說說話兒也好。」
曹鑠應了一聲,隨後告退離去。
離開丁瑤的住處,他深深的呼了口氣。
當年母親為了保全他,可是連性命都不要了。
如今為了曹恆,卻強行把所有的不是都塞到了他的身上。
想想這些,曹鑠都覺著有些鬱悶。
曹恆這小子,究竟是怎麼忽悠他祖母的?
居然把祖母完全忽悠到了他那邊,從兒子的立場直接倒戈了……
向丁瑤問了安,曹鑠想了想,最終往袁芳的住處去了。
曹恆是袁芳生養的兒子,袁芳對他的了解應該更深入一些。
做母親的,總是要比做祖母的在管孩子的問題上更理智一些。
至少曹恆真的做錯了什麼,袁芳也會加以訓誡,不至於讓他胡來下去。
得知曹鑠來了,袁芳趕緊出外相迎。
「夫君來了。」欠身一禮,袁芳問道:「晚上還沒有吃吧?」
「忙活到現在,還真是沒來及吃東西。」曹鑠問道:「你這裡有沒有現成的飯菜,隨意給我弄一些就好。」
「有。」曹鑠能來,別說有現成的飯菜,就算是沒有,袁芳也會立刻吩咐人去置辦,回答的當然乾脆:「夫君先到屋裡歇著,等會我讓婢子把飯菜送上來。」
在袁芳的陪同下來到房見,曹鑠坐在桌邊,看向她問道:「這幾年我一直在外征伐,你有沒有責怪我?」
「夫君是為了天下大業。」袁芳說道:「我再不懂事,也不可敢責怪。」
「聽你說話,就知道有了責怪的意思。」曹鑠微微一笑:「不過現在好了,天下一統,南蠻也平定了。至於北方,我倒是想要交給桓兒,就怕他年少胡來……」
「夫君只管放心,桓兒雖然年少,我卻可以保證他絕對不會胡來。」曹鑠還沒把話說完,袁芳就一口給話茬接了過去。
盯著袁芳看了好一會,曹鑠嘆了一聲,搖頭說道:「慈母多敗兒,看來我也是不指望你能說出什麼有用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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