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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0:13:35 作者: 秀木成林
    荀逍想,他還是很幸運的,他雖經歷坎坷不堪,但他還有愛人,有兄弟。

    顧莞忍不住笑了:「你和他說啊,你和我說做什麼?」

    她哈哈大笑,暢快的笑聲清脆飛揚,被風吹送灑落身後路上,荀逍也不禁笑了起來。

    眼角浮起淺淺的笑紋,這是真正歡欣的微笑。

    而在拋在身後的荀遜一行,他本應一刀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削毀掉的,但神差鬼使的,他僵立片刻,俯身撿了起來。

    ……

    這一天裡,有人終於復仇過了泰半,毀容暴戾仿如半生,卻最終被愛人被兄弟治癒,復仇之後,將踏上人生的一個嶄新階段。

    而有的人,卻如同在人間剎那墜入十八層地獄。

    秋季天黑得早,半下午的陽光過去之後,暮色四合,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

    荀遜過了臨閭關,後半夜在松城郊野驛道的一個野店據點落腳。

    他坐在窗畔的燈燭下,慢慢地,一頁一頁把厚厚兩摞的大小紙箋都翻了一遍。

    他一動不動坐著,臉頰不可自抑抽著,一路風霜被吹得泛了紅血絲的雙目,他這一剎的表情猙獰到極點!

    荀遜霍地站起,一把將桌面上所有的東西掃落在地,心臟像被人狠狠捏住了一般,他一腳踹在這張方桌之上,仿佛這是他殺父殺母仇人,罪大惡極,他瘋狂踹著這張桌子:「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顛覆所有,滅頂一般的旋渦,天旋地轉,這一刻的荀遜披頭散髮,就像個瘋漢!

    他不信!!

    他絕對不相信!!!

    可下一瞬,他踹桌子的動作倏地一停,側耳傾聽片刻,突然自窗牖一掠而出。

    大開大檻窗,風嘩嘩吹得紙箋翻飛了一屋子,而荀遜卻落在了後院一間屋前,站在一個人的面前。

    這人,是他的心腹,漢名梁思。

    是從王晟收容的一些北戎子孤兒中挑選出來的,向來忠心耿耿,被荀遜一路提拔到他的心腹。

    荀遜手裡的人和事,直接和間接經過他手,被他知悉的,有超過三分之一。

    而此刻,梁思手指蜷縮著,他剛剛放飛了一隻信鴿,現在這隻信鴿,已經在荀遜手裡捏著了。

    荀遜一把捏死了信鴿,抽出信鴿信筒裡面的紙箋,發現是一個不知其意的暗號。

    荀遜緊緊咬著牙關,他感覺得鐵鏽的血腥味,頭腦嗡嗡的,夜的黑暗鋪天蓋地,他不知道自己的神色猙獰到了極點,那雙充血可怖的眼睛死死盯著梁思。

    梁思驚慌後退,「錚」一聲荀遜抽出長刀,血濺三尺,他直接把梁思的人頭砍下來了。

    其餘心腹聞聲趕來,荀遜一頭一臉的鮮血,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猙獰可怖。

    荀遜沙啞的聲音:「互相監督,把他收拾起來,整個據點都搜一遍,所有人都看管起來。」

    荀遜渾身又冷又熱,手足都顫抖起來,他尤自不肯相信,寒秋的冷夜,他一個人衝出了野店,直奔堎州去了。

    堎州是建幽一個不大的小州,瀕臨海邊,氣候溫暖濕潤,是養老的最好地方。

    荀遜知道身世那年,是乳母饃母和在呼延德的幫助下,跋涉千里找到了他。

    他還很小,饃母細心照顧他起居,精心養育他長大,把他摟在懷裡,哼唱著昆羽陵部的古老歌謠。

    饃母不是他的母親,卻仿如母親,他唯一感受過母愛的溫暖懷抱。

    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饃母和王晟告知他的。

    包括,荀榮弼降將反水,精心布置阬殺整個昆羽陵部勇士,並為了滅口,屠殺整個昆羽陵部上上下下,牲畜不留。

    公主府中,荀榮弼將日連公主和兩個孩子全部殺盡,唯獨當年還在襁褓中幾個月大荀遜,讓他面露複雜,最終抱走了。

    饃母藏在水缸里,避過一劫,看到了這一切。

    昆羽陵部血流成河,她跋涉了千里乞討為生,才最終找到了呼延德,在呼延德的幫助下,才找到了荀府,費盡千般心思,才找到了他,來到他的身邊。

    荀遜一頭一臉的血跡,手裡提著染血長刀,他後半夜就來了,但饃母年紀大了,睡得很少,他靜靜站在林邊,一直等到天亮。

    他廢了很多很多心思,才最終找到一個安全又好的地方,將饃母藏在這裡養老。

    天終於亮了,籬笆門「咿呀」一聲推開,一男一女的年輕僕役在打水說話,饃母有些蹣跚推開了籬笆門。

    荀遜踏著晨光,一步一步走到這個海邊的籬笆小宅,這裡攀藤的花全部都是他親手種下的,大棗樹和梨樹也是他廢了好些心思請人移栽過來的。

    他費盡心思,打造了一個鬱鬱蔥蔥的養老小宅,入秋了,梨樹野燈籠果柿子樹和楓樹一片一片的大紅和金黃,碩果纍纍,一點都不秋寂枯黃,金黃豐收喜悅。

    然而當籬笆門一推開,饃母抬頭,驀地望見站在原木門樁之後的荀遜時,倏地,她瞳仁極快地縮了一下。

    不是詫異,不是擔心,而是倏地警惕,一閃而逝,蒼老耷拉的面龐甚至沒有不妥。

    但荀遜緊緊盯著她,一剎那,他捕捉到了霎時的瞳仁極縮。

    轟一聲,如同山崩海嘯,整個世界都崩塌了,荀遜目眥盡裂,他撲上去,死死掐著饃母的脖子。

    兩人的撲倒在地,他像瘋了一樣:「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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