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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0:13:35 作者: 秀木成林
    最後表姐想方設法,讓姨母出面去勸說母親。

    姨母信佛,篤信輪迴因果,面容極像去世的外祖母,她端坐在暖閣里把母親兜頭罵哭了,母親不知所措,最後姨母把她拉起來,拉到身邊拭乾淨淚,語重心長說了許多許多。

    最終母親才終於拗過彎來,待他雖不如姐姐哥哥,卻比從前好了許多。

    那八年,姨父先是在隔壁州上任,之後又遠調南邊,擔心孩子水土不服,先把他們寄在他家,等那邊打點好之後才遣人來接。

    其時姨母已經去世,沐玥索性常住馮家。

    兩小無猜,姨表姐弟,兩人相許終生,並且已經定下婚盟。

    後來,馮家變故傾覆,他一夕親人幾乎盡喪,全族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他因對家作梗,沒入宮禁去勢,她走了千里路,花光所有的盤纏,只為了見他一面,對他說:「人這一輩子,有千萬種活法,不管怎麼樣,你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舊宮牆下,少女一身半舊布衣,鞋子絨爛了邊,淚灑當場,含淚認真地對他說。

    馮坤最開始的時候,就是靠著她提起的一股心氣,死死咬牙熬過去。

    兩個人見面的時間並不多,才說了那個十來句話的功夫,好不容易支開了的那個宮嬤嬤,腳步聲又在宮門外響了起來,守門的宮女刻意和她拌了幾句嘴,聲音隱隱約約傳到半舊的宮苑斗室內。

    馮坤深吸一口氣,輕輕擁了她一下,「我回去了。」

    他心道,這該是最後一次,他日後斷不會讓她再受哪怕一點點的委屈!

    兩人輕輕一擁便分開了,沐貴妃沖他笑著,露出最美麗的笑臉。

    馮坤也回頭笑了一下,從翻板躍下,把機括關了起來。

    頭頂光線消失,他站在黑暗裡,靜靜聽著腳步聲消失。

    頃刻,馮坤笑容收斂,又恢復了平時的模樣。

    他面無表情站了一會兒,轉身快步離去。

    他已經一刻都不想等待了!

    ……

    馮坤待沐貴妃的心,從來沒有改變。

    讓他一直未決的,是四皇子。

    次日一大早,馮坤就讓人悄悄把新的膏藥和藥丸子送進宮去,當天傍晚四皇子就來了,四皇子又大了一歲,今年十五,白皙青稚的少年面龐帶著歡喜和孺慕,「義父!我母妃說,新的膏藥貼很好呢,她用了半天,膝頭便好了許多。」

    四皇子除了自己的寢宮和書房,也就出入馮坤的府邸了。

    這個沒有父親疼愛的孩子,得到了馮坤的保護和教導,就如同出巢雛鳥一般,不管別人怎麼說馮坤,他就認為他好,和別人反駁吵架生氣,他從來沒有像別的皇子一樣嫌棄宦官閹人,而是真把他當成義父。

    「哦,那便好。」

    馮坤靜靜佇立在窗畔,臉色微沉垂眸盤著手串,聞腳步聲轉過身來。

    他微微垂眸看著他眼前的這個男孩。

    四皇子可以說是他護著長大的,沒有他,能不能長大都是問題。

    他之所以一直猶豫未決,是因為四皇子身上有著一半他厭憎到極點的血液。

    但馮坤非常清楚,一旦他選擇了另一選擇,四皇子將註定在鬱郁中過完這一生。

    ——其實顧莞只猜對了一半,馮坤如果選擇了小皇子,過兩年就會讓他駕崩,而後重新在宗室中選擇另一個繼位當小皇帝。

    他厭憎老皇帝到了極點,連後者的血脈繼續待在皇位上面,哪怕只當一個傀儡,他都感覺難以忍受!

    但沐貴妃和四皇子讓他猶豫了。

    如果馮坤奪權成功,不管誰當皇帝,小皇子抑或宗室子,給四皇子封多高的爵位讓他在封地還是京中他眼皮子底下,後者都難以逃避流言蜚語鬱鬱寡歡的命運。

    畢竟馮坤支持四皇子這麼多年,最後不讓他上位,甚至連傀儡都不讓他做,那四皇子就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了。

    人性之惡,馮坤深切知之,嫉人有,恨己無,只恨不得別人再也好不了才好。

    馮坤可以讓人把他的王府保護起來了,但效果和前者並沒有區別,畢竟四皇子最終會長大,他又不是坐牢。

    眼前這個一臉青蔥稚嫩,開心地笑著,喊他義父,也真心把他當義父的男孩。

    馮坤仰頭吐了一口氣,這麼些年,他也是真心教養、在老皇帝的威壓全力斡旋保護四皇子的。

    他身上流淌了沐貴妃一半的血脈。

    馮坤這輩子不會有孩子,他一度把玥兒的孩子當做自己的孩子一般。

    馮坤最終還是選擇了四皇子,這個喊他義父、曾經仰臉偎依在他身畔的孩子。

    四皇子說了好久,才依依不捨帶著新的書冊回去了,馮坤目送他離開。

    他站立良久,風揚起他的黑得發藍的狐毛大斗篷,他吩咐:「按原定計劃,臘月初三動手!」

    馮坤頓了頓:「通知四皇子和沐貴妃,屆時該怎麼配合和撤退!」

    殷羅吐了一口氣,「啪」一聲單膝下跪:「是!」

    傍晚,起風了,呼嘯的北風一下子變得沁寒,凜冽如刀鋒一般!

    ……

    萬籟俱靜,大雪紛飛。

    在隆冬臘月,老皇帝難得高興起來,因為他終於扳回一局了,把局勢穩住了。

    他甚至喝了半盞溫熱的黃酒,釅釅睡了過去。

    但半夜,他突然被噩夢驚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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