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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0:13:35 作者: 秀木成林
    謝辭眼睫微動了動,盤腿獨坐,沒有任何改變。

    舊宮室底下的地道之內,陸海德撥動水鏡鏡,建造皇宮的匠人極其了得,可以折射窺見上面的景象。

    陸海德撥動了水晶鏡幾下,昏暗的房內床榻映入眼帘,床榻上黑甲軟甲的頎長年輕男子面沉如水,盤坐雙目微閉,一動不動,不見絲毫的慌亂異動。

    「倒是沉得住氣。」

    陸海德淡淡挑眉,心道。

    這謝辭大概不知道,他已經在鬼門關徘徊多時,老皇帝思及謝辭先下意識厭惡,君叫臣死,臣不死是為不忠,謝辭不單單越獄還劫救謝家人,之後還敢投於馮坤,諸般行為簡直直觸君威。

    李弈過關之後,老皇帝一度欲直接賜死謝辭,口諭之前,又頓了頓,之後一直至今。

    陸海德觀察了兩天,最後一次回到玉泉宮。

    老皇帝閉目半靠在龍榻上,殿內瀰漫著淡淡的澀辛藥味和龍涎香的味道,陸海德無聲上前,候了許久,直至老皇帝睜開眼睛,他輕聲回稟:「謝辭危在旦夕,不動如山,心情堅韌常人難以企及。」

    老皇帝冷冷道:「是嗎?」

    陸海德知不需要自己回答,話罷,退到一邊,無聲侍立。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

    日月輪轉,斗轉星移,陳舊的宮室白晝黑夜輪轉,從昏暗的白日到入夜的伸手不見五指。

    謝辭足足在這個黢黑的狹小宮室內待了十四天。

    終於,在十四天的入夜,他等來了腳步聲。

    沓沓宮廷特有的宦官皂靴落地的聲音,大門外的禁軍退後一步,打開宮門,一步步往蔽舊中庭後的宮室而來,登上台階。

    謝辭慢慢睜開眼睛。

    這扇緊鎖了十四天的殿門打開了。

    謝辭慢慢站起身,在宦官和禁軍的監督之下,一件件卸下甲冑和身上的兵刃什物,在重新穿上裡衣軟甲。

    一步步往前走,沿著朱紅闊大廊道,把李弈當日走過的路走一遍。

    他最終,登上九十九級白玉台階的最頂端,來到那單扇半丈寬的簇新朱紅描金殿門前。

    卷草蛟龍入海的大紅厚絨地毯從殿門一路往裡鋪陳,金碧輝煌的大殿銀藍盤龍大柱兩邊一路延伸至玉階最頂端,明黃黑面的金漆御案之後,靠坐著神色冷冷穿著明黃龍袍的老皇帝。

    ——這座大殿,是他父親曾經長跪不起寧折不彎的金鑾殿。

    頂端的那個人,是掌控天下生殺大權,將他謝家滿門男丁抄斬的九五之尊。

    十四天時間,謝辭連血液都沉澱了下來。

    但當一步一步踏入大殿之際,那刺目的赤紅和明黃讓他渾身的血液在脈管中往上沖,仿佛剎那沸騰一般。

    謝辭控制住他的戰慄,今天,他要麼生,要麼死!

    他甚至沒有太多的思慮空間去思考其他。

    他必須要活下來!

    馮坤所道的,不管是大赦還是朔方,他都要得到,他要一躍而起!得到他的生存空間!!

    行至大鼎之前,謝辭垂眸,單膝跪了下去。

    「臣,謝辭,叩見陛下!」

    他一字一句,道。

    老皇帝哼笑一聲,「臣?」

    他不無諷刺。

    老皇帝笑聲一收,倏地坐直,他冷冷道:「謝辭,給朕一個不殺你必要理由,不然明年今日,即是你的死忌!」

    龐淮帶著人一直跟在他身後,老皇帝瞥龐淮一眼,「鏘」一聲長劍出鞘,架在謝辭的頸項之上,鋒銳無比的劍刃一碰,脖頸的表皮已經無聲劃開。

    凜冽殺機,沉沉滅頂壓下!

    謝辭倏地抬起眼睛,這個赤金得刺目的龐大宮殿,他上下喉結滾動片刻,「就憑,李弈有可能成為第二個鄭守芳!」

    「而我不會。」

    他啞聲,一字一句道。

    眼前的老皇帝,瞎眼癱瘓,高居其上,這個金碧輝煌的龐大宮室內猶如壓抑著一頭凶戾野獸,壓抑極了。

    仿佛負傷年邁的獅王一般,仍咆哮著要撲出去,凶戾地將他的敵人撕成碎片,

    李弈。

    這世上除了寥寥幾人,沒有任何人能讓謝辭衷心信任。

    但讓謝辭堅信的是利益,李弈等待已多年,如今他安排諸多心腹正以靈雲宿定四州副將為跳板,進入北軍之中。

    所以他堅信,李弈必然是會給他留下一線餘地的。

    李弈保證自己過關的前提下,走的必然是尋常路線,譬如,如何劍指藺國丈暗戕馮坤。

    所以謝辭想要活下去,必須與之相反,不走尋常路!

    鄭守芳之前,老皇帝不是沒有試過其他人,但都一一折戟沉沙,要麼很快就被馮坤藺國丈聯手打沉,甚至有走不到一個回合的,要麼後來直接被馮藺二人逼得自戕了。

    否則,老皇帝就不會選中鄭守芳,而後立即注意到更如狼似虎的謝辭李弈。

    可以這麼說,老皇帝現在甚至已經不在意是否忠心,他在意的是否有足夠的能耐,能有橫衝直撞撕開如今膠著不動的局勢。

    這才是老皇帝這十四天裡尚未口諭賜死謝辭的真相原因。

    一個李弈,未必夠用的。

    謝辭一字一句說這句話的時候,鄭守芳甚至在場,正一身皺褶的杏色圓領袍垂首立在玉階之下。他本來是跪著辯解,求皇帝寬恕的,皇帝不置可否,謝辭到了之後,皇帝冷冷吩咐他起,他爬起來站到御案下,抬頭冷眼盯著謝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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