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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0:13:35 作者: 秀木成林
他抱著頭盔,出了內帳,對顧莞說:「我先出去一趟。」
一步踏出帳門,淡淡的日光落在他的身上和手上,他卻感覺不到任何溫度。
謝辭閉了閉眼睛。
一夜時間,剝筋剔骨。
他向他的父兄告了罪,但從今往後,他就要走上另一條他曾經為止痛恨不恥的不歸路了!
但他無悔矣。
李弈已經接到他的口訊,帶人騎著馬剛剛來到,不遠處路口勒停等著。
謝辭睜開眼睛,翻身上馬,一夾馬腹。
兩人很快並騎。
往中軍最後方的西北行軍大總督兼監軍特使行轅而去。
……
今天有風,幾天的雨水也衝去了大部分的血腥和焦油的味道,東北風越過山嶺,帶來的草木和水汽的氣息。
謝辭的變化,李弈也看在眼裡,很多事情李弈都沒說,但他知道謝辭明白的。
這個一身玄黑甲冑,氣質矜貴如朗日入懷的英武青年男子,他眺望遠處青山如黛,平靜地感慨:「是這樣的了,和光同塵,逆水行舟是沒有好下場的。」
李弈早已在特使行轅進出多時了,他這次是來帶謝辭去拜見馮坤的。
踏入行轅大門一步,就意味著,正式效命於權宦馮坤之手下了。
謝辭垂了垂眼瞼,抬起之後,琉璃冷色的黑眸已不見一絲情緒,他淡淡說:「你說的,我都知道。」
……
快步行至中軍最後的行轅之前,兩人翻身下馬。
持刀禁軍林立,李弈與門禁的禁軍校尉互相抱拳,抱拳微笑:「我與謝四來拜見馮相。」
門後不遠站了一名藍衣小太監,李弈也客氣微一抱拳,小太監轉身往裡面去了。
行轅內鋪了厚厚的猩猩絨紅地毯,腳步落地無聲,鎏金鶴嘴香爐里徐徐吐出香息,驅走了僅剩的戰場污穢味道。
馮坤昨夜睡得晚,正端坐上首太師椅在假寐,小太監輕手輕腳入內,等待片刻,才輕聲稟報。
馮坤一襲赤紅麒麟袍,腳踏描金皂底黑靴,緩緩睜開一雙丹鳳眼,眼尾斜挑備顯凌厲,五官卻極白皙陰柔,他淡淡挑眉:「哦,謝辭來了?」
他接過青花茶盞,挑了挑唇:「叫進來罷。」
肅肅風過,呼嘯凌然,帳篷禁軍,眼前的這一切,是那樣的既熟悉又陌生。
小太監沒多久就回來並引路。
謝辭抬起眼睫,一步一步往裡走,入目是猩紅的絨面地毯,他的渾身血液,不可自控地往上沖。
他抬起眼睛,最終行至行轅大帳之前,帳簾掀起通風,裡面偌大又亮堂,布置一如中都的華麗屋宇,徐徐香息自帳門溢散而出。
謝辭原該辨得出這是什麼香,他曾經甚了解這些,但那些閒逸的年少時光早已經距他一輩子那麼遠,謝辭根本沒有思緒分辨這是什麼香。
他靜靜站著。
行轅大帳之內,牡丹紅地毯的盡頭,兩把檀木太師椅的右側上首,端坐著火紅麒麟袍目帶審視的掌印權宦馮坤。
謝辭一步一步走進去,終於來馮坤的面前。
眼前一剎閃過很多很多的東西,最終謝辭沒有任何遲疑,一撩鎧甲,「啪」一聲單膝跪在地上,抱拳,暗啞鏗聲:「謝辭見過馮相!」
「很好。」
馮坤點點頭。
他尚算滿意,沒有猶豫遲疑,沒有那些所謂的氣節和被羞辱的扭捏,馮坤抬眉:「你果然比你的父兄要識相多了。」
謝辭心內一絞溏淉篜里,一剎捏緊了拳。
有些沙啞磁性微帶一絲宦官特有的尖,馮坤的聲音如他的相貌一般,陰柔鋒銳,雌雄莫辨。
馮坤俯身,伸手抬起謝辭的下巴,這是極年輕英俊又沉沉如淵極堅毅的一張臉,他俯身上前,那雙陰柔凌厲的丹鳳目近在咫尺:「你是不是謝辭,並不重要。」
是不是逃犯身份,不重要,馮坤並不在意這一點,「只要你替我好好辦事,你想要的,都可以得到。」
謝辭現在最迫在眉睫的,大概就是一個名正言順的真身份了。
眼前的這個人,是父兄生前最厭惡痛恨的權黨首宦馮坤,朱紅的麒麟袍如火刺痛的他的眼睛,馥郁醇厚的薰香他曾經因為這是馮坤至愛而厭惡半眼不看,此時此刻,卻是那麼濃郁又清晰的浸透他的五官全身。
走到這一刻,跪在這裡,才發現每一息每一瞬和每一句話,都比自己想像中要不容易,但謝辭緊緊攢著拳,他啞聲:「我要謝家脫罪,我要當回謝辭,名正言順領軍,我要朔方!」
朔方,包括了靈雲定宿及大半個清水平原這一大片區域,連姑臧山和歸夷州也囊括在內了。
從前有朔方都護府,但後來和李淳和謝信衷都認為北地越來越繁華,各個都護府管轄之地太大了,先後上書,最後才切割成如今的各州和各普通大小都護府的狀態。
謝家衛回來之後,謝家暗中的一些產業也回歸謝辭之手,秦顯他們也如臂使指,但謝辭昨夜才驟然發現,他甚至一直都沒能給顧莞鑄一件合適的新甲。
新甲不難,他之所以一直沒有留意這件事,是因為他並沒有一個名正言順屬於他的地盤。
謝辭拋開一切,他要在這個污濁橫流的世間保護自己,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就必須擁有足夠的權勢,他得將整個朔方名正言順納入自己的勢力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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