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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0:13:35 作者: 秀木成林
他歇斯底里地大笑起來了,哈哈大笑,笑得拍著桌子,眼淚都笑得流下來了,只是笑著笑著,卻成了哭:「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麼會背叛你爹?!將他們置諸死地?!」
眼淚不受控流下來,卻又瘋狂大笑,他嘶聲:「因為他們早晚都是要死的!!」
「他自己找死,我不能陪著他一起死!!」
謝信衷死去已經兩年多了,但一提起他,盧信義情緒不可自控地激烈,他並沒有如表面的一樣若無其事。
到了最後,功敗垂成的一剎,他崩潰一般撕心裂肺:「我勸過他很多很多次,拉著他拽著他,讓他不要倔下去了!會死的!!可是他就是不聽!!他還打我了——」
盧信義指著嘴角的一道疤痕,「看見了嗎?這是他打的!」
兩人私下吵過無數遍,甚至還大打出手,盧信義的大牙被打掉了兩顆。
「我不怪他,他打就打吧,可是我爹已經死了,我不能陪著他一起死!」
盧信義渾身戰慄,呵呵冷笑:「我們斗得死去活來,在前線打得死去活來。」渾身的舊疤,盧信義也有,他一扯圓領長袍的襟口,露出赤果的上半身,上面除了新包的扎紗布,還有大疤摞小痕的累累就陳傷舊痕,刀傷、劍傷、箭傷,還有各種各種的陷坑撕裂擦剮兵器傷,「這樣的傷痕,放眼望去,哪個北地將領身上沒有啊?!」
盧信義恨極,將在藺國舅等人身上壓抑的情緒一下子就釋放出來,他難以置信:「我們打生打死,結果一個皇親國戚,一個宦官,就能輕易裁撤我們。他們大權在握權傾朝野,你爹那麼忠心耿耿的一個人,可陛下總是信任他們,不信任你爹,你說可笑不可笑?」
這句話實在太過戳心,謝辭一下子就攢緊雙拳!
盧信義慢慢栽坐在身後的椅子上,「我勸過他很多遍,朝廷以文轄武,不再允許邊將輪值入京,斷絕邊將上遷之路。我讓他不要再上書了,早晚會犯了眾怒,可是他根本就不聽我的!」
從前邊將是會輪流調任回京的,就像謝辭小的時候,他爹和荀榮弼就是剛好一個在京一個在北邊。但藺國丈為了權傾朝野,杜絕再出謝信衷之流能和他分庭抗禮且連他難以撼動的武勛,製造了一系事件,又列舉了種種弊端,最終廢除輪調製,又重新定下以文轄武的國策。
盧信義指著外面:「你去問問外面,」這些各州統兵的將領們,「他們哪個不是既敬仰他,卻又有所默然。」
默然是個人利益背道而馳的默然,藺國丈侵犯邊將太過,怕引起不良反應,而當時適逢府兵制已經走向崩潰,不少地方都已經不得已已經開始用半募兵再遮蓋上一層府兵的布,來代替府兵制招募兵員了。
藺國丈三寸不爛之舌下,最終朝廷頒下了「如難招府兵,可便宜行事按實際情況招募兵員一二」的簡詔。
府兵制的崩潰必然會引起一系列的混亂,當時的中央朝廷財政並無能力養起太多的募兵大軍,很快就引發了糧餉軍械問題,不得已只能下了一個原地籌措的後續詔令,或陸續劃撥了一些稅收,或委之兼任刺史縣令等等的職務這樣。
這下子,常將常兵的狀態下,節度使和總督總攬一方的軍事、行政、經濟大權,有了穩定坐大一方的基礎。
謝信衷看出了問題,哪怕他應當能成為最大的坐大將帥,但他對國朝和君主忠心耿耿,反覆上書,陳訴種種弊端,竭力讓朝廷採取其他措施,以免發展到最後中央會對地方失去控制。
「他就是個傻的!」
「一句話,就輕而易舉杜絕我們上遷之路,誰能甘心?」
也就是一個謝信衷,換了其他人,早就被眾人齊心協力打下來了。
盧信義深呼吸,竭力控制情緒,他冷笑:「可即便是這樣,他最終又換來了什麼?」
「他們看見了謝信衷忠君愛國了嗎?他們只看到他又臭又硬礙手礙腳!!」
盧信義呵呵笑著,他看見了緊隨謝辭身後的賀元賀容兄弟,「賑災糧,你以為我們截留了嗎?從來沒有!朝廷根本就沒給他們撥!我們自己都不夠,還得往裡頭貼補!!」
年景不好已經好幾年了,所有督府州縣都捉襟見肘,哪裡還有多的糧食平白給半自治的歸夷州!
要不是這樣,盧信義最開始為什麼會走私,就是為了和北戎交換點稀罕的寶石黃金,和江南的富商多換些糧食,不然他連兵都快養不起了!
「可你爹知道了,怒不可遏,要我自首,要治我的罪!」
盧信義死不承認,最後砍掉了自己的左手小指,才最終讓謝信衷相信了他。
恨意也自此埋下。
他對謝信衷,既愛又恨,怒其冥頑不靈。
盧信義問:「你們知道我爹是怎麼死的嗎?」
他指著自己,一剎歇斯底里:「朝廷不會容許一個人掌著兵權很久的,他還又臭又硬,陛下暗示他棄太子而就三皇子,他卻堅決不干!」
老皇帝今年快七十,在位快四十年,前頭登基後的十幾年,一直還頂著一個太上皇,父子斗,和兄弟斗,等終於結束後,兒子又長起來了,黨爭權斗一直沒有停止過。
皇帝最初示意謝信衷支持東宮,謝信衷二話不說從之因為東宮是正統繼承人,支持太子就是忠君。但皇帝後來再度暗示謝信衷轉支持三皇子的時候,這個耿介的男人卻寧願長跪金鑾殿,也梗著脖子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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