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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0:13:35 作者: 秀木成林
他抿唇笑垂眸,復又抬起,那雙漂亮的眼眸如璀璨的流星,「等回來,我有話想和你說。」
謝辭沖她粲然一笑,匆匆帶人走了。夜色月光下,已極頎長矯健的年輕黑甲男子疾步出了院門,翻身上馬,很快消失在碎石長巷中。
馬蹄聲疾疾而去,片刻後就聽不見了。
院子裡很快恢復靜謐。
一行人來去如風,留下來的只是一個驚雷炸裂般的訊息。
顧莞愣愣站在廊下,方才她甚至來不及多反應和回答,只勉強笑了下,「……好,那我處理下這裡的事情……」
然後眼睜睜看著他回首一笑,背影匆匆消失在院門之後。
夜色如水,月光漸漸隱去了,一直到謝辭走了有好幾分鐘,顧莞才「呵」呼了口氣,甩頭,半晌,她不可思議,直接蹙眉坐在台階上。
啊,謝辭怎麼會喜歡自己呢?
深夜的堅硬的花崗岩石板一陣冰涼,她使勁搓了搓臉,「天啊,怎麼會這樣?」
顧莞簡直不可置信,她和所有朋友都是這樣相處的啊,她努力回憶,可以非常肯定,自己絕對沒有給出任何錯誤信號。
艱難時沒有避諱,但她可以肯定那時是彼此之間都是純潔的,謝辭不可能在剛死光了親爹親哥還有心情談情說愛
那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顧莞簡直愁得把頭髮都快扒光了,要知道,她原來的打算,也是一直以來的打算,是單身一輩子的啊。
她從沒對謝辭有過哪怕一絲超越親人的任何感情。
從一開始,她從沒打算和任何人發生涉及男女之間的感情。
換而言之,她沒想過談戀愛的。
但如同一列一直行駛在既定軌道上的火車,今日竟驟然發現,它脫軌了!
……
顧莞在台階上坐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方桌上燈盞里的燈油燃盡,閃爍幾下漸漸熄了,屋裡陷入一片昏暗。
顧莞不知道燈油放在哪裡,她又坐了一會,仰望漫天浮雲片刻,慢慢起身出了院子。
月光如輕紗般披了一層,山林屋脊染白,起起伏伏高高低低,一片無邊無際黢黑的寂靜。
顧莞站在梯田頂上眺望山谷很久,她蹲下來扶了一把歪在地上的麥苗,把這小片麥田都扶過一遍之後,她站起來,輕輕嘆口氣,從麥田裡上來,沿著鋪了碎石子的土道在月光下往前走著。
「睡不著?」
顧莞抬頭,一身灰紫短褐手裡拿著劍,是秦瑛,微笑看著她。
「瑛姐。」顧莞強顏歡笑,喊了一聲。
秦瑛沿著巷子走過來,勾著她的肩膀拍了拍,「如果小四說了什麼不中聽的,別怪他,他們謝家的男人就是這樣。」
有時候會戳心,又閃閃發亮得讓人心裡發酸。
秦瑛憐惜順了順顧莞的有些散亂的髮髻。
「沒有啊。」
顧莞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是真的沒有,不但沒有不中聽,甚至中聽得不可思議,他甚至還道歉了。只是……
唉。
秦瑛見顧莞情緒雖不太高,但微笑並不勉強,是真的不在意,她放下心,拍了拍她的肩,「那就好。一家人沒有隔夜仇的。」
秦瑛也嘆了口氣,她也很煩啊,「咱們去勸勸文萱那傻姑娘吧,回來後就一直哭,哭到眼睛腫得都快看不見路了。」
秦瑛大致能猜到什麼回事,但姐妹倆年輕相差還是有些大的,秦文萱一直哭一直哭,她問也不肯說,秦瑛就想著顧莞是同齡人,可能會好說一些。
沿著碎石土道來到秦家姐妹暫住的院子,秦瑛住東廂房,秦文萱住西廂房,回來之後秦文萱一頭栽進床鋪上,哭得傷心欲絕淚語凝噎。
顧莞按了按鼻樑,打起精神進了房間,秦瑛貼心把房門關上了。
「文萱?文萱?」
房裡的光線並不刺眼,秦文萱捂著臉坐起身回頭,燈光暈黃下顧莞一反平日的痛快瀟灑,正微微低頭看著她,那雙總是明亮有神的大眼睛染上一絲淡淡如水般的感傷。
秦文萱一下子悲從中來,她撲在顧莞的肩膀上,淚水倏地涌了出來,她嗚嗚哭道:「……顧姐姐,顧姐姐,為什麼,為什麼,其實我沒有嫌棄他的,真的沒有,……真的沒有。……」
朱顏辭鏡花辭樹,最是人間留不住。
秦文萱從小看父母和兄嫂姐夫之間的情深意篤,她雖稚嫩,但她的感情並不膚淺,她很心疼荀逍,她並沒覺得那有多醜,她想過了,人老了以後也會變醜的,她丑了荀逍肯定不會嫌棄她,那她當然也不會嫌棄他。
她追逐他,竭盡全力去尋找他。
但她也是人,在父親兄姐的欲言又止下她裝看不見一心堅持,但她也會累也會難受。
荀逍今晚大力推開,真的讓她傷心了。
顧莞嘆了一口氣,輕輕拍著她的背,但她知道秦文萱不需要她說什麼,她只是需要一個肩膀和一個宣洩口。
讓她勸,她也不知勸什麼。
顧莞輕輕拍著秦文萱的肩膀,抬頭看著帳頂,細棉布織就的簡單花紋一圈又一圈,在黑暗裡隱隱約約,看不清來路源頭,找不到去向何方。
她突然感到惆悵,又難過。
人世間最難跨越的就是時間和空間,有這兩樣東西做梗阻,最好最美麗的一切,都輕易會變得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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