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眷者

  光輝歷1224年，仲夏，割草月。

  樹蔭籠罩布滿腐葉的林間小徑時，上頭揮灑下來的陽光被映襯著顯得斑斑點點。

  景致悠然的森林道路上，一行三十多位身著閃亮板甲的精英騎士正朝著北方緩緩前行。

  處於隊伍前列的是一位衣著華麗的棕發年輕人，

  此時他正騎著一匹栗色母馬，手握韁繩，腰身隨馬匹前進而晃動間，表情滿是嚴肅。

  「我依然不認為自己會是所謂的受神眷顧之人，所以羅茲主教，如果接下來出現了什麼錯漏，也請貴教會不要見怪。」

  與他齊肩而行的是一位神職人員打扮的白袍金髮中年男子，聽到年輕人的話後，他淡淡一笑。

  「當然不會，但同樣，如果能夠確實證明你的身份，你就不能再反悔了。」

  中年男子看起來是個實幹派，五官硬朗，聲音沉穩。

  只是他此刻側頭看向年輕人時的目光卻非常熾熱，如同在沙堆中發現了一顆璀璨珍寶。

  「以往十七年人生中，我做過的決定從未反悔過。」

  年輕人正色回答，「但我不太確定您能否能遵守約定。很抱歉，主教大人，並非質疑您的品格，只是我試驗過的辦法不下於一百種，可這些全都沒有讓我成為一名真正的超凡者。」

  「光輝之地以外的世界雖然多姿多彩，但外面充斥著的其實是無盡的偽神與魔鬼，它們也許可以利用鬼祟伎倆蒙蔽一些脫離文明的愚昧之人，卻永遠不可能施展出真正的神跡。」

  名為羅茲的主教意味深長地回答：「而在光輝之地，你很快就能得悉真相，偉大的倫農既是造物主，也是這世界上唯一的神。伯尼，你應知曉，與那些偽神不同，造物主是無所不能的。」

  年輕人聞言聳了聳肩，對此不置可否。

  但羅茲主教卻不以為意，臉上微笑依舊，整個人興致頗高。

  他當然有足夠的理由興奮。

  出現在此地的羅茲主教原本目的是調查一起修道院屠殺事件，這工作雖然重要，卻沒什麼功績可言。

  然而現在，或者說就在今天早晨，他剛剛乘船踏入這方地界時，卻無意中見到了身旁這位名叫伯尼的年輕人。

  身為一名主教，羅茲在這片名為法洛斯的王國中地位尊貴，堪比侯爵。

  放眼整個光輝之地，他也是一位超凡脫俗的清高之人，是教會頗為倚重的骨幹成員。

  所以尋常人自然不可能被他重視，甚至就算一些不尋常的，他一般也不會有多在乎。

  然而這位從外大陸乘船跑過來旅遊的，名為伯尼·阿利克的年輕人實在是不尋常到了極點——

  他是一位神眷者！

  雖說年輕人本身對此予以否認，但身為教會高層的羅茲主教卻自認為自己不可能看錯。

  而且之前在現場，他其實已經用特殊手段驗證過了，對方的身份基本已經確定無疑！

  因此羅茲主教非常興奮，甚至直接將原本的任務拋之腦後——

  聖約教會掌控下的光輝之地屬於已知世界中最大的一塊陸地，幅員遼闊，國度眾多，人口數以億計。

  然而在當前諸多人口中，被發現的神眷者不過區區十二位，每一位那可都是教會新星，有教皇之姿，可以被人搶破頭的存在！

  「那麼，伯尼，你對我們了解多少？」

  羅茲主教興致勃勃地問，聲音親切到了極點。

  「我知道你們是萊雅大陸唯一的宗教，萊雅大陸的別稱光輝之地就是以你們的存在來命名的。而在萊雅三十二王國中，所有國王與他們的子民們全都信奉你口中的造物主倫農。」

  「具體一些呢？」

  「我讀過三本聖典、四本使徒福音書、兩本宗教律法、還有一些相關的哲學典籍。」

  棕發年輕人道：「簡單來說，我只知曉一些基本常識。」

  「的確是常識，經典需要不斷通讀才能漸漸有更深入的了解。」

  羅茲主教點了點頭，心裡卻是很高興。

  事實上，因為萊雅大陸實在太大，教會從業人員始終無法做到高學歷普及。

  一些鄉村教士甚至只會基本的文字讀寫，對於深奧複雜的書籍往往只限於聽說過名字。

  在羅茲主教看來，那和文盲沒什麼兩樣。

  自己人都這樣，更別說外大陸那些對光輝之地充滿褻瀆想法的異教徒們了。

  所以他在問這個問題之前，都已經做好了眼前這年輕人對此一無所知的準備了，沒想到對方竟然還讀過不少重要經典。

  不愧是受神眷顧之人，這是天生就對我教有傾向啊……

  暗暗感慨間，他面容一正，表情嚴肅。

  「我知道你有一些疑慮，伯尼，但早晚你都會認同你的身份。目前我的工作是調查亞摩斯修道院一起屠殺事件，遇見你完全是個意外，所以我沒有任何相關準備……」

  他話語頓了頓，又道：「但沒關係，這段時間你先跟在我身邊，等我的調查結束後，我們就去最近的亞爾曼聖堂，到時你自然會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神聖，也會知曉你的真正名字是什麼了。」

  「我只希望你沒有騙我。」

  年輕人聞言回答，「作為交易，我能夠接受成為一名神的僕人，但神的新娘是絕對不願意的。」

  聖約教會通常自詡是神的新娘，要全心全意去愛神，因此教士們禁止與人結婚。

  然而聖約教會卻又規定，只能與結婚對象有*行為，因此他們還禁慾。

  「世俗的男女之愛是微不足道的愛，只有對神的愛才是永恆。」

  羅茲主教如是說，但見對方沒接這茬，他還是頗感遺憾地嘆了口氣。

  「好吧，我知道你想的是什麼，我教當中同樣有一些並不禁慾的派系，你可以選擇加入他們，只是這樣一來，你所受到的待遇就會差上許多……」

  「除了可以成為一名超凡者外，我不認為加入你們後能享受到什麼我沒享受過的待遇。」

  年輕人聞言笑了笑。

  「相比之下，我覺得光輝之地以外的環境才更適合我。只是這個世界終究是超凡者主宰的世界，而我對於自己不能成為超凡者總是感到很遺憾。」

  羅茲主教聞言啞然，卻不好反駁什麼。

  眼前這位的確有資格這麼說。

  雖說接觸時間不長，但通過緊急調取信息，他還是了解到了對方的真正身份。

  伯尼·阿利克，紐卡斯爾大陸占據統治地位的七十二王血族裔之一，阿利克家族的直系子嗣。

  黑島總督加西亞·阿利克的第四子，極具經商天賦，年紀不到十八歲就已然壟斷了破碎群島香料貿易的一位商業新星。

  大海對面的紐卡斯爾與萊雅大陸不同，那裡社會環境黑暗，一些城邦甚至公然訓練各種特長的奴隸然後拍賣。

  換句話說，紐卡斯爾本就是墮落者的天堂、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什麼娛樂項目都有，可比光輝之地要豐富多了。

  所以按照正常情況來說，像眼前這位出身的人，還真不可能跑來加入他們教會。

  日子清苦不說，條條框框還一大堆。

  羅茲主教甚至認為，如果不是神眷者天然對聖約宗教有所好感與傾向，以及神眷者在沒覺醒前無法成為超凡者的話，眼前這位估計說什麼都不會同意入教的。

  相比一個隨心所欲的奴隸主身份，加入聖約教會的待遇那可真是……

  出身貴族的羅茲主教早年其實也算見多識廣，所以清楚知道這其中的差距。

  而這麼一想，他對於能夠把這位拉入教會甚至有些興奮，隱隱有種將沉淪於罪惡海洋中的魔鬼信徒淨化成為正派人的絕妙成就感。

  不過羅茲主教對此不敢過多邀功。

  對於年輕人的話語，這位中年教士充滿真誠地講道：「這是你的命運，伯尼，不論如何，不論早晚，你都會回歸我主的懷抱，只因你是受神眷顧之人，是我主天生的子民。」

  年輕人聞言笑了笑，剛想要說些什麼，表情卻突然一怔。

  「怎麼了？」

  羅茲主教察覺到對方臉色不對，於是順著他視線看去。

  發現在林間小路前方一棵樹下，此時正有一隻黃毛土狗蹲在那裡看著他們吐舌頭。

  「主教大人難道不覺得那條狗有些不對勁？」

  「那只是一條普通土狗，可能是附近農戶養來照看穀倉的。」

  羅茲主教回答，隨後側頭看了看年輕人，「你以前很少見到這種狗？」

  年輕人目光閃爍了片刻，最終搖了搖頭。

  「也許是我眼花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