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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0:00:04 作者: 林暮煙
聽到這仿佛在說他幼稚的類比,江闕倒也不見赧意,反而欣然接受了這個說法,坦然面對著自己那點藏不住的期待之情。
這沒什麼可不好意思的。
他有迫不及待想要回到的地方,也有迫不及待想要奔赴的人,他不介意這份呼之欲出的衝動被人勘破,也學會了不再一味深藏自己的情緒。
這天夜晚。
江闕洗漱換完衣服後,又如之前每天一樣,轉悠到牆邊打開自己的行李箱,開始了每晚整理行裝的「睡前功課」。
左鑒清預估的出院時間是這月中旬,如今中旬已至,也就意味著他在這裡已經住不了幾天了,雖然還不知具體哪天會走,但卻絲毫也不影響他整理東西的熱情。
就那麼蹲在地上理著理著,他忽然想起了前幾天護士調侃他的那句話,不由後知後覺地被自己逗笑了起來。
還真是像個小孩兒啊。
他感慨地笑著想。
但手中卻還是樂此不疲地把拿出來的衣服重新疊好,再平平整整地放回箱中,直到所有物品都擺放整齊,他才終於拉上拉鏈,將箱子重新立回了牆邊。
深秋的夜已經有些涼了。
穿著睡衣蹲了這麼一小會兒,身上便已不剩多少餘溫。
江闕埋在拖鞋裡的腳趾微微蜷了蜷,起身走到床邊,掀開被子坐了進去,打算借著被窩回回暖,順便在熄燈前醞釀醞釀睡意。
咚咚咚。
就在這時,房門被敲了幾下。
江闕還當是護士來提醒快到熄燈時間,便隨意地看了過去,不料門被推開後,走進來的竟是左鑒清。
左鑒清穿著慣有的白大褂,手裡還端著杯熱牛奶,一邊進門一邊道:「準備睡了?」
江闕點點頭:「你今晚值班?」
左鑒清「嗯」了一聲,不緊不慢走到床邊,將手裡那杯牛奶遞給了他:「喏,喝了吧。」
江闕接過杯子,不禁疑惑抬眉。
「別看我,」左鑒清雙手插兜,揶揄笑道,「我這是受人之託。」
受誰之託自不必說。
江闕於是會心一笑,捧著杯子低頭小口小口啜飲了起來。
暖熱一點點流入口中,順著喉管在腹中漸漸擴散而開,不消片刻便將方才那點寒意盡數驅散了開去。
左鑒清盯著他喝了幾口,隨意轉開目光,恰巧瞥見了牆根下的行李箱:「喲,東西都收拾好了?」
江闕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笑了笑:「嗯,你不是說中旬麼?」
左鑒清打趣道:「著急了?」
江闕坦然道:「不是著急,是期待。」
左鑒清努著嘴點點頭,也沒再繼續追問,就那麼盯著他一口口喝著牛奶,期間還順便抬腕看了眼表。
江闕原以為他只是將牛奶送來,沒料他竟還在旁等著,猜想他是不是要把空杯帶走,不確定道:「你……在等我?」
左鑒清「唔」了一聲,沖他手中僅剩小半杯的牛奶抬了抬下巴:「快喝吧,還有三分鐘熄燈,喝完早點休息。」
聽他這麼說,江闕沒再耽擱,很快將剩下那點仰頭一飲而盡,正準備下床去沖洗下杯子,卻不料半路就被左鑒清伸手接了過去:「直接給我就行,你快睡吧。」
江闕原還想著洗杯子的同時順便漱個口,結果被這麼一攔截,倒是有些「盛情難卻」了,只得暗自好笑地跟他道了聲謝,順著他的意思坐回了原地。
待左鑒清關門走後,他才下床去漱了個口,再回到床邊時,頭頂的大燈正好熄滅了下去。
陰雨天少了窗外透進的月光,周圍的黑暗便更顯濃重了幾分。
江闕掀開被子躺上床,將被子妥帖蓋好,這便放鬆地閉上了雙眼。
病房裡寂靜一片,唯有窗外隱約的細雨沙沙聲透過玻璃,奏出了一絲縹緲的背景音。
江闕安然閉著眼,原打算就這麼聽著雨聲醞釀一會兒睡意,卻不知為何,今天的睏倦感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來得更迅猛一些。
幾乎還沒等他開始醞釀,強烈的睡意便已層層翻湧而上,迅速將他淹沒籠罩,悄無聲息地裹纏住他的意識,帶他沉入了睡夢之中。
這一夜似乎很長很長。
而這一覺,他也睡得很沉很沉。
沉到仿佛穿過時空、墜入了另一個世界,被綺麗斑斕的光影圍繞,漫步於一個又一個接連出現的、亦真亦幻的夢境裡——
他再度夢見了當年的邊陲小鎮。
小鎮裡卻已不再是盛夏光景。
那是冬雪初降時,在紛紛揚揚的大雪中,在鬆軟棉白的雪地里,那個曾說寒假再見的少年如期而至,笑著朝他伸出手:「跟我走麼?」
……
他夢見了台海那家書店。
夢見自己置身於排排書架間,抬手抽出一本書時,恰從縫隙里望進了一雙熟悉的眼。
那雙眼的主人戴著口罩,眼中卻分明綻放出了一抹探尋,旋即恍然般輕笑開口道:「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
他夢見了那場曾經錯過的殺青宴。
夢見自己步入了那間燈影輝煌的大廳,在衣香鬢影和觥籌交錯間,隔著人群望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執著酒杯回過頭來,於是喧囂嘈雜都歸於沉寂,只余遙遙相望的視線,在繾綣光影間碰撞出怦然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