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頁
2023-09-05 00:00:04 作者: 林暮煙
左鑒清聞言輕笑:「怎麼就用不上了?你新書不是還沒寫完?以後上午完成治療,下午和晚上你都可以自由安排,寫寫書,看看劇,或者出去走走都行。你要知道你在這裡只是治病,又不是坐牢?」
江闕靜靜看了他片刻,似是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開口道:「你不用給我特殊待遇,該怎麼樣就怎麼樣,把我當普通病人就行。」
左鑒清無奈地笑嘆了一聲,將籃子裡的東西一件件拿出來放在床頭柜上,道:「哪來的什麼特殊待遇?輕症就是這個待遇,你要是真嚴重到需要管束的程度,我親手捆你都不帶手軟的。」
說著,他將已經空了的籃子勾在手裡,轉身囑咐道:「今天就先好好休息吧,明天開始正式治療。不用有太多心理負擔,你這點問題在我們這兒就是小case,連疑難病例都算不上。」
江闕不知他這話里有多少安慰的成分,但還是跟著輕笑了一下,誠懇道:「謝謝。」
左鑒清關門離開後,江闕沒有去管床頭柜上那一堆東西,只是從病床邊站起身,走到安裝著防護網的窗邊,低頭看向了樓下。
這個病房的窗口正對的是住院部後占地面積頗大的花園,盛夏葳蕤草木蔓延出滿園翠色,平緩小徑起伏蜿蜒在層疊綠意間,蓬勃樹蔭下點綴著供人休息的長椅,令園中散步的病患和醫護人員都顯得十分輕鬆閒適。
左鑒清雖說著沒有特殊待遇,但其實江闕知道,光是這間病房的安排就是他特意花了心思的。
這間病房位於住院樓頂層角落,遠離了重症患者所在的區域,完全聽不見半點失控的喧鬧或叫嚷,再加上窗外低頭可見的大片清幽景色,靜謐得仿佛只是一處療養居所,無形間就能讓人處於一种放松安然的狀態,甚至一不小心都可能忘了自己是個病人。
這和江闕原本設想的截然不同。
他原以為他要待的地方會是一個陰暗壓抑的所在,身遭圍繞的都會是些瘋癲無狀、不可自控的病患,而整個治療過程想必也不會輕鬆到哪去。
然而他卻沒想到,眼下所處的環境完全不像他想像的那樣糟糕,而自己待在這裡,似乎也沒有預想中那樣難熬。
江闕站在窗邊眺望了一會兒,目光從樓下收回時,恰見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里閃過了一點光亮。
那是陽光照在金屬上的反光。
是從他鎖骨處發出來的。
江闕抬手觸上自己的領口,輕輕捏住了倒影中那隻小小的銀鈴。
他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宋野城了。
宋野城答應不會來見他,於是在他轉院後就真的沒有再出現過。
說不惦念是不可能的。
這畢竟是這麼久以來他們第一次分開這麼長時間,住院的這些日子裡,他幾乎時不時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他,想他現在會在哪裡,會在做些什麼。
只是惦念歸惦念,他卻並不後悔自己拒絕相見的決定。
因為他知道只有這樣,只有確定宋野城在遠離他的、絕對安全的範圍之外,他才能沉下那顆時刻懸著的心,真正全無顧忌地留在這裡安心治病。
當初在那家私立醫院醒來的時候,他其實一度產生過徹底離開宋野城的念頭。
因為那時他回想起和宋野城從初見到重逢發生過的一切,覺得自己從始至終給宋野城帶來的都只有麻煩。
他是個負擔,是個拖累,是個連正常人都算不上的病人。
他應該走得越遠越好,最好能徹底消失,才能讓宋野城回到原本該有的軌跡,不再為他所累,為他所困。
然而那一晚,宋野城追上了他、找到了他。
在警局門口,在那昏暗的車廂里,當他聽見宋野城紅著雙眼說出那句「你知不知道我也會害怕,害怕再也找不到你」的時候,他才陡然發覺自己竟然殘忍得離譜。
什麼越遠越好,什麼徹底消失。
那些自以為是的「為你好」,那些自作主張將他丟下的舉動,原來才是捅向宋野城最狠的刀子。
那一刻,他心中所有自我厭棄、妄自菲薄、意圖逃避的欲望都盡數潰不成軍,只餘下了唯一的念頭——
他只想拼盡全力好起來,好好陪著這個人,抱著這個人,把餘生都補償給他。
那是他的明月星辰。
是照進他無邊黑暗裡的那束光。
就當他是自私也好,貪心也好,縱使他單薄如斯、周身襤褸,也想將一切都奉與那束光,將它捧在掌心,再不讓它落空分毫。
只是……
他的病究竟要多久才能治好,甚至究竟能不能治好,卻不是他憑信念就能決定的。
所以他告訴宋野城:我會去治病,但你不能陪著我。
他想,如果最後能得償所願當然是最好的結果,可如果不能……如果一定要走到最壞的結局,那麼這長久的分離也能當做一場緩慢滲透的鋪墊,讓宋野城慢慢習慣沒有他的日子,最後也許就能接受得不那麼艱難。
病房窗前。
江闕捏著手中小小的銀鈴,抿唇微微吸了口氣,閉眼輕輕壓下了心底最不願接受的那種可能。
不,不會的。
自己不該往最壞的那個方向想。
左鑒清說過治病時的心態很重要,自己不該再像從前一樣總是習慣性悲觀,應該學會更積極一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