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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0:00:04 作者: 林暮煙
揣著那點不安與忐忑,他一瞬不瞬地緊盯著屏幕里根本看不出名堂的畫面,企圖在當中找到任何線索,為眼下的狀況作個解釋。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畫面卻完全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如果不是那計時器還在跳動,幾乎都要讓人以為它又被暫停了。
短短几分鐘顯得尤為漫長。
就在江闕感覺自己都快要無法集中注意力的時候——
忽然間,畫面倏地一亮。
江闕不禁稍怔,隨即很快意識到這是倉庫里的燈被點亮了。
雖然燈光十分昏暗,但卻剎那間就將眼前區域照了個分明,而當原本模糊的景物都變得清晰起來時,江闕腦中卻驀地頓了一下,因為他忽然有種奇怪的錯覺:
為什麼這個地方……竟然有點眼熟?
然而不等他繼續深想,畫面里緊接著出現的一物就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那是此時整個倉庫里唯一在動的東西,是剛從遠處的側面進入拍攝視野的一個身影。
那顯然就是剛才開燈的人,只是現在所處的位置卻並不在燈光的籠罩中,江闕盯著那身影一點點走近,只能憑身形大概判斷出那應該是個年輕男人。
隨著那人繼續接近,他的體態輪廓也愈發清晰了起來,江闕看著他走路的姿勢,漸漸地、沒來由地感覺到了一絲說不出的怪異。
十米,八米,六米……
那人漸行漸近。
漸漸靠近了陰影邊緣。
終於,當他跨過明暗交界、整張面孔徹底暴露在燈光下時,江闕猛然間張大了雙眼,緊跟著渾身血液都仿佛凍結了一般,一層又一層雞皮疙瘩從全身毛孔蔓延了開來!
那張臉——
居然是他自己的臉?!
江闕簡直懷疑自己是在做夢,拼命地眨眼確認著,呼吸也跟著一點點急促了起來,就連大腦都已經開始因為缺氧而陣陣暈眩。
怎麼會……這怎麼可能?!
他難以置信地瞪著那人,就像是要將那人活生生瞪出屏幕,然而屏幕里的人卻並沒有因為他的吃驚而暫停分毫,自顧自地走到車前不遠處,朝那堆威亞器械行去。
他的耳側掛著一張要掉不掉的口罩,手裡似乎還拿著幾件工具,徑直走到吊威亞用的卷揚機前,蹲身把工具放在了一旁,將輪軸上卷著的鋼絲拉出一條長線,然後打開底座的箱蓋,拿起身旁的工具在裡面操作了一番。
弄完之後,他似乎是想確認什麼,用手將輪軸前後轉動了一下,見它已被牢牢卡住,這才像是終於滿意了一般,重新將鋼絲繞回了輪軸。
看著這一連串目的明顯的舉動,江闕哪裡還會不明白這是在做什麼,也是直到這時,他才終於注意到了畫面左上角的具體時間——
2020-01-09 22:06:35
那正是他的《城野記事》發布「拍戲落水」章節的前一天!
江闕腦中轟然炸響。
他終於意識到了今天宋野城反常的表現到底是從何而來,終於意識到了那句「你看不出這是哪兒」里所包含的意味。
然而此時此刻,他的腦中卻只有驚愕和混亂,強烈的驚悸將他在「懷疑錄像」和「懷疑自己」之間狠命撕扯,一時間竟然找不到半點出路。
書房裡就這麼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良久,江闕就宛如一尊冰凍的石像,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直到屏幕中的人已經離開,直到倉庫的燈再度熄滅,直到錄像徹底播放結束、自動跳轉,他才終於像是從噩夢中驚醒一般,倉皇而無措地看向了宋野城。
「不是的……」他焦急卻又毫無章法地辯解著,聲音顫抖得幾乎難連成句,「那不是……我沒有……」
宋野城沒有反駁,只灼灼望著他,心中還保留著一絲卑微的渴望,渴望能從他口中聽到一個足以扭轉所有證據的、救命稻草般的解釋。
比如……他正是因為預知設備會出故障,才會提前去劇組檢查。
哪怕這個理由其實根本經不起推敲,根本無法解釋他為什麼會在接觸過設備的第二天就篤定地寫下那章「拍戲落水」的預言,但只要他這麼說,宋野城就甘願聽從心底那點盲目的偏袒、一葉障目地選擇相信。
然而江闕又哪裡知道該從何解釋,就連他自己都還沉浸在難以置信的錯愕中,張口結舌半晌,最後卻只擠出一句:「我根本……根本就沒去過《天將雪》劇組……」
聽到這話,宋野城的目光微微變了。
像是某種希冀倏然落空般,流露出了一絲摻雜著無奈的悲哀:「可是你去過。」
是的,他去過。
最初看完錄像的時候,宋野城的第一反應就是否認,否認錄像的真實性、否認錄像里的那個人就是江闕。
因為抗拒接受事實,他拼命將所有可能性都羅列了出來,甚至不惜給這段錄像賦予了種種不切實際的陰謀論,比如視頻的拍攝地點根本不是劇組倉庫,只是一個布置相仿的場景,比如錄像里的臉根本不是原來的,而是是後期替換上去的,甚至是易容、替身、雙胞胎。
然而他與電影事業打過近二十年的交道,對視頻後期製作的所有手段如數家珍,一段畫面究竟有沒有經過編輯修改,他的判斷方法甚至不會輸給任何專業鑑定。
而眼前的這段錄像,無論他通過肉眼分辨還是藉助技術軟體分析,得出的結果都是——它分明就是原始文件,根本連一絲編輯的痕跡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