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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0:00:04 作者: 林暮煙
聽到這一問,宋野城再次轉頭看向他,那眼中情緒之複雜,就連江闕這樣一個向來善於察言觀色的人都沒能準確辨認出其中的意味,只是語氣聽上去還依舊平穩:「沒有,這是在《天將雪》劇組錄的。」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目光就那麼凝望著江闕,那種摻雜著困惑的探尋,就好像試圖在那張臉上尋找到什麼一般。
然而,江闕卻只是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那你為什麼要看這個?」
他沒有對「天將雪劇組」產生任何反應,也沒有對錄像里的場景流露出任何異樣,就好像只是一個純粹的旁觀者,好奇打聽著一樁事不關己的逸聞。
這讓宋野城眼中的困惑越發濃重。
他既像是試探,又像是求證般問道:「你看不出這是哪兒?」
這是哪兒?
這個問題把江闕問得一懵,因為宋野城已經說過這是在劇組錄的,那麼地點顯然就該是劇組才對,可他現在卻又這樣問,難道問的是這記錄儀拍攝的具體位置?
江闕疑惑的目光再度轉回了屏幕。
錄像此時是暫停的狀態,而它呈現出的場景也實在沒有什麼特別,看上去就只是一個類似於車庫的地方,如果硬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那就是車前不遠處的空地上堆放著一些大中型器械,而那些器械江闕也都認得——那是古裝劇組武術團隊常用的威亞和武戲器械。
「是……設備倉庫?」江闕試探道。
他原本是不必這麼遲疑的,但這錄像的拍攝時間顯然是深夜,而這倉庫又沒開燈,僅憑周圍透進來的那點暗淡月光,他也只能分辨到這個程度了。
更重要的是,他實在想不通宋野城到底是想讓他看什麼,這種存放器械設備的倉庫在劇組裡並不稀奇,即使認出來了,他也還是不理解這究竟有什麼值得細看。
宋野城緊盯著他每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心像是在冰火兩重天的境地里來回翻滾,經歷著前所未有的迷惘與掙扎。
天將雪,劇組,倉庫。
這幾個關鍵詞連在一起甚至都已經不能算暗示、而是□□裸的明示了,可江闕卻還是這樣一副全然不明所以的模樣,這讓他幾乎都要忍不住懷疑,自己今晚聽到看到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實發生過。
當然真實發生過。
今晚唐瑤所說的每一個字、他親眼看見的每一幀畫面都是那樣歷歷在目,如同炸雷般驚愕著他、困惑著他,讓他在面對唐瑤給出的結論時啞口無言,只能像根摧折的木頭般、找不到任何一絲辯解的餘地。
他們的會面其實早在八點多就已經結束,可他機械地將車開回家、停進車庫,然後就那麼獨自在車裡坐了很久很久。
他把江闕這半年來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件事都在腦海里重溫了一遍,試圖在當中找到任何一點可能翻盤的蛛絲馬跡、為他今晚得知的一切尋求一種說得過去的解釋。
可是沒有。
回憶越是重溫就越是疑竇叢生,甚至還適得其反地,為那些證據加上了一個又一個新的砝碼。
然而即便如此,他還是不肯面對現實。
明明已經握著那塊存有「鐵證」的U盤,他卻遲遲沒有推門下車,他就像一個冥頑不靈的矛盾體,一面執拗地拒絕相信今晚所得知的一切,一面卻又找不到半點能夠支撐這盲目信任的理由。
是的,哪怕證據再多,他還是不願意相信那是真的。
可他偏偏卻又沒有勇氣去找江闕求證。
因為心底殘存的最後一點理智告訴他,他這不講道理、不講邏輯的蒼白信任根本無異於自欺欺人。
就好像那傾家蕩產去換「神燈」的方至,一邊說著不信鬼神,一邊卻又在追尋那最荒誕的神跡,即使站到了最終的審判庭上,還是輕易就被算命先生的一句話動搖了心神。
於是最終最終,哪怕他在密閉車廂逐漸稀薄的空氣里推開門、下了車,卻還是沒能握著那滾燙烙鐵般的U盤走上四樓,而是中途就耗盡了所有衝動,悄無聲息地獨自坐進了書房裡。
他知道這是在逃避。
但是哪怕能多逃避一秒也是好的。
於是他求仁得仁,他就那麼安安靜靜地逃避了三個小時、一萬多秒,直到手機鈴聲響起,直到江闕推門走進房中,他終於知道該來的還是要來、再也沒法逃避下去了——
此時此刻,面對著江闕茫然里摻雜著一絲忐忑的回答,他的猶疑其實遠比江闕更為濃重,因為不論是憑藉直覺,還是憑藉多年來因鑽研演技而對神態表情產生的精準判斷力,他都無法從江闕臉上找到任何一絲作偽的痕跡。
江闕是真的在茫然。
而這恰恰又與已知的事實全然相悖。
如此矛盾的狀況幾乎已經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範疇,以至於他一貫條理分明的大腦都仿佛糾纏在了一起,愣是半天沒能找到任何一點思路去分析、去解釋。
於是就那麼與江闕對視良久後,他只得被迫放棄了思考般、眨著眼垂下視線,而後就那麼在江闕的目光中伸出手去、伸向鍵盤,「啪」地敲下了空格鍵。
江闕立刻扭頭看去,只見屏幕中的畫面雖然依舊像是靜止的,但左上角的計時器卻已經開始跳動——錄像恢復了播放狀態。
此時此刻,江闕心中的疑慮其實也已經達到了頂點,雖然還是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宋野城這極為反常的表現卻已然讓他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