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198】百家村的苦衷

  留下曾尛一個人把屋子收拾到後半夜，沒辦法，實在是太髒了，也不知道多久沒住過人了，到處都是灰塵和雜物，她清理到十一二點，四五個小時，要不是需要一個表面上的落腳點，她真不想這麼折騰。

  第二天早上起來，已經十來點了，人家肯定做過飯了，而且從昨天的相處來看，也不可能會好心到給她留飯的地步，這樣也好，她也沒啥壓力了。

  所以洗漱之後，自己在空間裡煮了點湯圓兒吃了吃，吃飽喝足之後，這才出了門。

  家裡面已經沒有鄭大娘的影子，想來又去村裡的大槐樹下和村里人嘮嗑了。

  她拿著自己的記錄本，一家一家的進行人口普查，一方面關心下人口，另一方面也能借著登門的機會，看看各家各戶的家庭情況，比如誰家孩子上學了，誰家養雞養鴨養豬了，誰家有餘糧，多少餘糧，還有家庭住房等一系列的情況調查，都能反應一個家庭的生活水準等等。

  她這上門也不白來，不管有沒有孩子，都會掏出幾顆糖果出來，這個年代糖是和鹽一樣的稀缺品，尤其是這大山深處，大脖子病很是常見，就是因為缺碘造成的。

  她的鹽太過潔白，目標過大，給糖的話，就顯得低調多了。

  畢竟一個人出門可能帶糖，但不一定會帶鹽。

  結果她在調查的時候發現這個村子的人明顯比其他幾個村子人的營養狀況好，起碼她看到的人不是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有幾個孩子好像吃的還挺胖乎，而且家家戶戶的自留地都有種植紅薯和土豆這種高澱粉含量的蔬菜。

  或許這不代表什麼，可是在問道家裡有沒有餘糧的時候，他們的回答出奇的一致。

  什麼沒有多少啦，還不知道能不能撐到夏收？

  這和她在其他村問的時候，雖然回答的都差不多，可是這表情，卻讓她感覺不到一點的真實性。

  每個生產隊的糧食是一年發一次，年底的時候發，除了糧食，還有錢，這些錢都是村里養殖的副業創造出來的，如果有收入，就會按照工分分發到老百姓的手裡，若是沒有，就是沒有了。

  所以年底的分糧，怎麼也不可能只撐到這個月底吧？他們這話有問題啊！

  難不成這個生產隊和別的生產隊不一樣，說一年發兩次糧食？

  當她把這個問題反映到村長和隊長那兒的時候，他們解釋道。

  「這哪兒能呢，我們就是一年一次糧。」

  話雖如此，可是倆人的目光都有些躲閃，不敢與她直視，曾尛擰了擰眉。

  「麻煩你們將你們生產隊的帳本和庫房鑰匙交出來，我要進一步的進行核查！」

  不等他們將她這一舉措產生質疑，她直接就將紅頭文件遞到了他們的面前。

  倆人顯然沒想到曾尛居然還有兩重身份，明著是人口調查，私底下居然是來調查糧食的？

  兩人的臉色非常難看，卻想著她年輕，未必能看出什麼來。

  果然，遞到她手裡的帳本，亂七八糟，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夠看出來的。

  她不知道以前的人是怎麼來查這個帳的，曾尛先將帳本收好，然後直接拿了庫房鑰匙去了倉庫給那些糧食過稱。

  過稱的時候，居然沒有一個人來幫她，還有很多人在外面說風涼話。

  「小姑娘，你看看你不遠千里的跑過來，何必這麼認真呢，對不對？要不然你坐下來，咱們好好聊聊？」

  「可不，從前來這兒的同志啊，咱們好吃好喝的招待著，走的時候我們還有禮物送，一看你就是新來的，不懂規矩，你坐下來，咱們好好的談談，說不定你不用這麼累，也能把任務完成呢？」

  曾尛沒搭理他們，反正這裡有稱，她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大不了多花點時間過稱好了。

  為了保證糧食不被偷，或者被他們轉移出去，她甚至從進去那一刻開始，就沒離開過。

  這可把外面的人急壞了：「怎麼辦？她壓根兒就不出來，咱們就算動點手腳也沒機會，誰想到這小妮子居然是來查糧食的啊，早知道這樣，咱們昨天就應該行動起來的。」

  「先別說這個，庫房裡存的糧食應該差不多能夠應付過去，我就不相信她一晚上就能將那些帳本給整明白了，你看，天黑之後她啥也看不清，想算帳都不行，明天一天她能將庫房裡的糧食清點完畢，算她了不起！」

  「庫房清理明白了，也不代表帳本能整明白，就咱們記的那帳，小年輕里有幾個能耐心算完的？」

  「可是村長，為什麼我這心裡頭還是緊張呢，你說她萬一查出來了，咱們村豈不是完了？」

  村長陰沉著臉拿著旱菸袋子坐在路邊的大石頭那兒，聽到這話抬頭朝隊長看過去。

  「完了就完了，總比餓死人的強，我們問心無愧，一沒貪墨，二沒私吞，全都平分給了鄉親們，如果這都要處死我們，那我也認了。」

  聞聽此言，隊長陡然沉默下來，末了，嘆了口氣。

  「是啊，不能再死人了，可是村長，這麼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上頭早晚會有明白人下來，也早晚會有人覺察到不對勁，就拿先前的那些人來說，誰知道他們回去會不會搬弄是非？」

  「那他們就乾淨了？收了咱們的好處，就得為咱們辦事兒，如果他們先管不住自己的嘴，到時候我們被抓，也別想把自己摘楞乾淨！」

  「這次來的小丫頭，看起來不像是可以糊弄過去的人，她手裡有糖，一家一家的安放套話，難保有人一不小心說漏了嘴，你看這……，」

  「你自己先別慌，看看情況再說，如果她真有幾分本事，把這帳給算明白了，那也是咱們的命！」

  這一晚上，心裡有事兒的村長和隊長睡的都不安穩，曾尛自然也不安穩，因為她待在空間裡，用電腦Excel表格，將百家村近三年的糧食收成，上交稅，餘糧計算了個透徹。

  表格上清清楚楚的顯示出來，這三年的帳本上哪兒錯了，錯了多少。

  她不知道以前的人是怎麼算的，反正她這裡卻是非常清楚明白，電腦計算出來的總不會錯。

  最後一累積，這三年有至少一萬斤糧食不明去向，這是帳本上顯示出來的，至於實際上的……

  以前的不好統計，但是今年的存糧還在，她休息好之後，又從空間裡跳出來，打著手電筒一袋一袋的過稱。

  等到天亮的時候，所有糧食已經清點完畢，看著最後的餘額，她的眉頭擰成了麻花。

  這次不需要對方找她，她連飯都沒吃，直接將村長和隊長叫到他們的辦公室，將自己整理好的手寫帳本的重點，推到了他們面前。

  「這幾套帳雖然記得雜亂，但起碼收成這一本是真實的，畢竟每個小隊收上來多少糧食，入庫多少，都是經過無數人按手印兒，校準的。上交出去的這一本，也沒有問題，因為上頭都有記錄，你們造不得假。」

  「但是這最後一本，我估算了下，三年下來，少了差不多一萬斤的糧食，而這些都是利用帳本紊亂，看的人頭疼作為障眼手法矇混過關。可惜你們遇上的人是我，我算明白了，一共是九千八百六十斤的差額不知去向。」

  「我覺得你們是在試探我的能力，你們不應該這麼不小心，將真的『收成』帳本給我，就算要給，也應該是假的收成，而非真實的收成，現在我算出來這三年少了差不多一萬斤糧食，我想你們不應該把這麼大的漏洞交給我才是，說吧，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隊長詫異的看向村長，顯然也沒想到村長會把真實的帳本給了這個丫頭，天知道當她算出來差了一萬斤糧食的時候，他有多緊張，多害怕。

  可是這小丫頭的開場白，又讓他捉摸不透了，繼而看向村長的目光充滿了費解和擔憂。

  村長抽了一口旱菸，慢條斯理的看向曾尛：「小丫頭果然和先前的那些人不一樣，你是真正來工作的人，不像他們，隨便應付了事，直想儘快離開這裡，因為這裡的環境對他們來說，太過惡劣，誰都不想多待一天。」

  「你和他們不一樣，他們來到村里後，會不斷的提要求，可是你從始至終都沒提過任何要求，唯一的要求還讓你自己折騰大白天去打掃衛生，甚至連頓飯也沒吃過，所以，我覺得你這丫頭是個能吃苦的，也不是能像先前那些人一樣，可以拿東西糊弄過去的。」

  曾尛挑了下眉，「所以村長您就想試試我的真實能力？」

  村長聽言，又抽了一口旱菸，慢吞吞的吐出一口白煙，呵呵笑道：「事實上，你的能力讓我刮目相看了！」

  「咱明人不說暗話，這一萬斤糧食，我們倆沒有貪墨一粒，都平均分發給了咱們生產隊的社員。三年前我們也是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子，只知道虛高報，結果害的村里死了七八個人，然後我們就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好在上面也在徹查虛報的情況，所以後來我們就留了個心眼兒，給老百姓每年留點兒救濟糧。」

  「一年會瞞報三千斤糧食，但是我們也沒白占便宜，就說這三千斤糧食的地產量不高，所以種成了果樹，我們拿果樹的收成抵了這糧食的收成，都上交國家了，不信你可以查，上頭都有記錄的，當然，賣果子我們也落了錢，可這都是我們社員辛辛苦苦努力出來的。」

  隊長見村長這麼說，也發自內心的感慨了一句。

  「小丫頭，你是城裡人，不明白我們鄉下人的苦，我們連瞧個病都得翻山越嶺，誰家有個急症，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死，所以我們必須把自己的身體照看好，要不然哪天死的都不知道。自打前些年因為一些政策，餓死人之後，我們就怕了，你說誰家的孩子不是孩子啊，誰家的孕婦不心疼啊？誰家的老人不擔心啊？」

  「這些糧食都補給了家裡有孩子，有孕婦，有老人的人家，人家也沒白要，都是拿自己家種的菜，種的果子，做的衣服，做的鞋子等等進行換的，畢竟這年頭，有時候有錢也未必能買得到糧食，我們真的沒白給他們的，你，」

  ……

  曾尛倒是沒想到最後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說實話，她被感動到了，而且她也聽得出來，他們說的這是真的。

  但是，規則和原則，是兩碼事，「雖然你們說了，社員沒有從中占便宜，可如果真遇到不通情達理的人，給你們往上報，那最後倒霉的可就是你們啊，你們有沒有想過這個後果？」

  「想過，不過沒關係，只要沒死人，我就是蹲幾年，也不礙事。」

  「你是不礙事，可你的子子孫孫，或許因為你，將來工作政審不過，而失去好的出路呢？」

  曾尛的這個話，讓兩個人一愣，隨即又是一笑：「我們祖祖輩輩都在深山老林里，孩子們上學也是上到高小，再往上就難咯，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村長，想不了太多，只能顧著眼前的事兒，小丫頭，我看出來你是個有學問的，可是你要知道，我們村就是這麼個情況，不允許我們有太多太多的顧慮。」

  「可是村長，我還是想勸你們一句，這件事到此為止吧，你們既然可以開荒，那就多種點果樹，一樣能夠有所收益，未必要用這樣的方式，」

  「丫頭，你還是沒懂我們的話，果樹種的多，我們也知道有好處，可是往哪兒賣呢？收購站收的果子數量是有定量的，人家說了，不好保存，收的多爛的多，這年代吃的起水果的人都是城裡人，可城裡人也不像咱們想像的那麼有錢，天天沒事兒就吃水果，所以種的多很有可能最後都爛在我們自己手裡，你說我們圖啥呢？」

  「最重要的一點，果子沒有糧食主貴啊，糧食能頂餓，能放時間長，果子卻不行，這些我們都想過，不是沒想過，所以你不明白的，你們城裡人不會明白我們山裡面的日子有多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