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5章 我不懂女人
2023-11-24 11:32:56 作者: 蒼山月
看著徐媽子飛出去撲到人群里撞倒一片,唐奕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這老媽子,失去理智了。」
說完,大搖大擺地邁步進了小樓,留下一眾呆呆傻傻的吃瓜群眾, 還有載倒了爬起來又撲上來的徐媽子。
「爺啊!」
「你可.」
咣當!!
徐媽子直接頂在了門上。
卻是唐奕見勢不妙,從里把門關上了。
「誰也不許給她開門!」
一邊命令著一眾使女婆子,一邊往裡走。
「他娘的,這老媽子瘋」
「.」
喝罵之聲乍然而止,就連動作也一併僵在那裡。
樓還是那座樓,陳設也依舊是原來的陳設。
人, 也還是那個人。
依舊是青絲如瀑, 紅妝似火,倚欄相望
唐奕一陣恍惚, 猶記得第一次來凝香閣,她也是如今日一般紅火,如今日一般耀眼,讓自己深深的陷了進去。
突然發現,事前想好的千言萬語、算計好的聲色厲斂,這一刻卻是半點也表現不出來了。
收起那份假裝的跳脫,緩步入廳,然後沉默無言地邁上樓梯。
低頭看腳,卻是恨不得這台階再多些,再長些,期盼多走一會兒,能讓自己更顯從容。
可是, 怎麼從容得了呢?上面那個女人為他生了一個孩子。
終於,樓梯還是走完了,眼前除了自己的腳, 又多出一雙纖細小足。
抬起頭,露出一個自認還算過得去的笑臉。
「你來了啊?」
「噗」
樓下一眾使女婆子笑出了聲兒,還當這瘋子能說出什麼來, 結果卻是這麼一句,「你來了啊?」不應該是自家娘子說這句嗎?
唐奕也知道說錯了話,臊紅著臉撓著後腦勺。
「笑?再笑沒有賞錢!」
「.」
倒是冷香奴比唐奕還要正常些,說出一句正常的話來。
「怎麼突然回來了?」
「哦。」
唐奕錯愕了一下,立即答道:「回來請陛下賜婚。」
「.」樓中一肅。
唐奕是恨不得抽自己個大嘴巴,特麼又說錯話了,沒事你提這個幹嘛?
「我」
場面一時僵住。良久,還是冷香奴目光一柔,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仿佛唐奕說的是另一個男人的事情,深深一拂,「奴奴給爺道喜了。」
「我」
「爺請廳上安坐,奴奴給您調茶。」
冷香奴根本不給唐奕說話的機會,依舊是笑的甜美,恭恭敬敬地把唐奕讓進花廳。
「奴奴這就碾茶。」
「爺,慢等,奴奴去燒水。」
「爺是剛下船嗎?奴奴這就去拿麵湯,給爺洗洗風塵。」
「爺」
「好了!」唐奕冷然一喝。「你我到了今天這一步,還有這個必要嗎!?」
碰!!
冷香奴手中的茶杯應聲劃落,整個人似是泄了氣的皮球就此萎靡下來,兩行清淚泱泱而下。
唐奕起身,上前扶起她,「何必呢?憋在心裡苦的是自己。」
把地上的茶碗撿起來,「我好好的回憶了一下,似乎咱們從來沒有好好的說過話。」
「可能吧」冷香奴恍惚的接著話。盼著他回來,沒想到這麼快,也沒想到是回事辦這個事情。
唐奕緩著調子,「今天不鬥嘴,也不賭氣,坦坦蕩蕩的說幾句心裡話,好嗎?」
「好!」冷香奴回過神來,胡亂抹了一把嘴角的淚痕,眼神之中,仍不肯放下那份倔強。
重新拿來茶具,「奴奴給爺調茶,爺想說什麼,就說吧。」
唐奕暗暗搖頭,既氣的不行,又恨的心痒痒,怎麼就生出這麼一頭倔!
「你就沒話要對我說嗎?」
「沒有!」
「那你就不想孩子?」
冷香奴仿佛一下被扼住了要害,動都不會動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無聲滑落。
「誒」唐奕長嘆一聲。「還是你來說,我來答吧。」
「.」
冷香奴緩緩而動,又忙活起來,眼神飄忽的開口道。
「他,他還好嗎?」
「好,能吃能睡,眉眼越長越像你了。」
「像我?」
心中一盪,隨之眉頭輕觸,似是自語:「像我.就太女氣了。」
「對了.」
「有名字了嗎?」
「有,唐俊。」
「唐俊.」冷香奴依舊是那副失神的樣子,喃喃複述。
「好名字」
不知為何,言語之中,既有喜歡,又有失落。
唐奕把一切都看在眼裡,「你喜歡那個孩子,對嗎?」
「喜」只吐出一個字,冷香奴就停了下來,隨之緩緩搖頭。
「不喜歡!」
「你離不開他,對嗎?」
「不對!」
「我們說好的,不賭氣,不鬥嘴,坦坦蕩蕩。」
「我」冷香奴幾近崩潰,眼淚不爭氣地又狂涌而出。
幾近嘶吼道:「那是我的骨肉,我怎麼不愛!?」
「那為什麼還要萬里迢迢送到我那裡去!?」
「為了.」冷香奴眼神中除了倔強,又多幾分哀戚。
「為了他好.」
「那為什麼肯為我生孩子,當初卻不跟我走?」
「為了你好.」
冷香奴抬起頭,慘笑著看向唐奕,「他是唐瘋子的兒子,這是他的驕傲。」
「但他不能有一個青樓艷姐,內里更是暗藏禍心的細作當娘,這是他的恥辱!」
「同樣!」冷香奴越說越激動,仿佛想一下把心中鬱結全部發泄出來。
「你是大宋的英雄,是二十幾歲就封王的一流人物。不能被一個青樓女子毀了清譽,更不能把一個細作放在身邊!」
「.」
唐奕一陣沉默,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這個女人敏感、倔強。
如果生在後世,必然是個不肯低頭的女強人。只不過,她和自己一樣,生錯了時代。
「起來。」唐奕再一次把香奴攙扶起來。
「過來。」挽著她來到裡間,來到梳妝檯前。
「坐下。」
「幹嘛?」
唐奕不出聲,擺正案上的銅鏡,讓二人的臉都映在鏡中。
手掌輕輕地放在冷香奴的肩頭,讓她能清楚的感覺到手上傳來的溫度。
「你的心裡話說完了,讓我也說幾句吧。」
說著話,唐奕在冷香奴頭上輕輕一摘,一串珠花落在了手中,冷香奴一頭烏髮,也隨之散落而下。
「你說孩子不能有一個青樓女子的母親,我不能有一個青樓女子的女人。」
「其實,你在意的並不是這些。」
「你在意的不是別人怎麼看我們,而是別人怎麼看你。」
「你」
「別說話,聽我說完。」
唐奕聲音不容有異,一邊拿起梳子,輕輕梳過她的一頭秀髮,一邊繼續道:「準確的說,你在意的是我怎麼看你。」
「對嗎?」
「.」
見冷香奴不說話,「從一開始咱們的相識,就伴隨著異於常理的另一層關係。」
「而這個你心中最最深處的秘密卻被我一下拆穿了。」
「你既有恐懼,又接受不了,更不肯服輸。」
「所以,在我的問題上,你異常的倔強,從不肯妥協。」
「對嗎?」
「.」
「你不答,我就當你默認了。」唐奕一邊給冷香奴梳頭,一邊道。
「那我也來說說我是怎麼想的吧。」
「你說.」
其實,冷香奴也不知道唐奕所說自己的對不對,只是單純的想聽他說下去。
況且,她從來沒想過唐奕還有柔情的一面,從來沒想到他會給自己梳頭。
「我不懂女人。」
第一句話就讓冷香奴意外的一怔。
而唐奕則是露出靦腆的一笑,「真的,我真的不懂女人。」
說著,唐奕看向鏡中的冷香奴,似是回憶,似是閒談,悠悠道來。
「福康公主,那是官家硬塞給我的,說白了,政治的味道更多一些。」
「本來想拒絕,可是相處久了,又捨不得了。」
「咯」
冷香奴忍不住輕笑。這呆子說的理直氣壯,捨不得了,好像吃了多大的虧一樣。
兩人之間的氣氛為之一緩,不似剛剛那般沉重了。可冷香奴也只是笑了一下,沒有搭話,恬靜地看著鏡中的唐奕,等著他的下文。
「君姐姐是一時善念種下的緣,這麼多年風裡雨里,都一直在我左右,那份情早就融到了血液里,她也早就成了我身體的一部分。沒有她,我活不下去!」
「巧哥.」說到這兒,唐奕自己都笑了。「巧哥是我從大遼撿回來的。當時的她,那么小,那麼天真,那麼可憐.」
冷香奴忍不住搭話,「公子與奴奴說這些做甚?」
「別說話!」唐奕在冷香奴的頭上輕拍了一下,板著臉道。「聽我說完。」
冷香奴知趣的扁了扁嘴,真的是安靜下來。
「這三個女人於我都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沒有什麼感天動地,亦沒有什麼風花雪月,什麼綿情蜜意。」
「只是時候到了,沒她們不行了,就成了今天的樣子。」
唐奕的話又觸動了冷香奴心裡的敏感,神情一哀。
「她們與公子是有故事的,可是奴奴沒有。」
「錯了!」唐奕篤定的眼神從鏡中折射進冷香奴的眼中,讓她心頭為之一顫。
「哪錯了?」
「.」
「哪錯了?」唐奕反倒愕然地答不出來了。
沉默良久,其間幾張其口,卻沒吐出半字。
也許,正如他所言,他不懂女人,更不懂在女人面前如何表達自己,事到臨頭反倒不知道該怎麼說清楚了。
「我是說」
「我的意思是說,我不會取悅女人,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她們,她們都是硬擠進來的。」
「真絕情。」冷香奴嘟著嘴,忍不住吐槽。「巧哥妹妹聽到,怕是會傷心的。」
「去!」唐奕笑吧一聲。「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奴奴還真不知道爺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在她們出現之前,甚至她們已經出現之後,我沒想過會有今天。」
「嗨!」唐奕急的猛拍了一個腦門兒。「就跟你這麼說吧,老子就沒主動追過小娘,也根本不知道怎麼追小娘!」
「呵呵。」冷香奴更覺有趣。「爺急什麼?」
唐奕沒好氣地橫了她一眼,「跟你就著不完的急,處處與老子擰著來。」
「爺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唐奕安靜下來「我想說」
「水到渠成,吾之福也。」
「一見傾心,吾之命也。」
「可是.」看著鏡中一團火焰般的冷香奴。「一見傾心來了,我卻不知道如何處之了。」
冷香奴心頭猛的一顫,瞬間面頰發燙,似有期盼的追問。
「一見傾心的.是誰?」
「你!」
唐奕一眨不眨地看著冷香奴,「直到看到孩子的那一刻我才發現,原來從第一眼見你,我就已經認定了你!」
只不過,我用錯了方法。
「.」
其實,回想唐奕對待冷香奴的種種,不難看出,他就像一個情痘初開的大男孩,即在女孩面前顯擺自己的力量,又處處與之做對,想引起人家的注意。
就像青蔥歲月里的我們,會揪女孩的辮子,會把磚頭塞進女孩的書包,會把她文具盒裡的筆都拆成零件,會在放學的路上吼著巨難聽的歌在她身邊呼嘯而過。
會罵她笨,會說她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就想讓她咬牙切齒掐著自己腰間軟肉不放,就想看她的馬尾在校園裡飛揚。
許多年過後,才知道當年的愚蠢,原來叫作——
愛情。
現在想來,唐奕的心理亦是如此。
其實,當他知道冷香奴是細作之後,正常人的做法是暗中除掉,聰明人的做法是留之不發,以待後用。
可是唐奕偏偏選了一個最愚蠢的做法。
殊不知,他只是想看到冷香奴被拆穿時的表情,只是想在這個女人面前彰顯自己的無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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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地把冷香奴的長髮挽起,盤在頭頂。
「從前,唐瘋子做了什麼荒唐事傷到了姑娘,奕在此賠罪了。」
「我」冷香奴眼中含淚,欲言又止。
唐奕把珠花穿上,繼續道:「別再說你是什麼細作,什麼青樓姐兒。」
「唐奕扛得起一個瘋子之名,卻扛不起歌伎入幕嗎?」
「爺」
「以後也別叫爺。」把最後幾捋碎發小心幫她掖在耳後。
「盤了髻,就不是姑娘了。」
「為人婦,要叫夫君。」
看著鏡中變了另一番模樣的冷香奴,唐奕由衷地笑了。
「原來,紅妖精盤髻更加的嫵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