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頁

2023-09-04 23:55:28 作者: 夏日長
    韋雪峰的說話聲絮絮叨叨,尤清和將清亮的眸光投在了嵇雲川身上,見他打開了信封,目掃三行, 神色便是一沉, 擺手道:「散會!今天例會到此結束。」

    眾人都是一愣, 方薇子看向尤清和, 心中冷哼, 這個尤清和說做就做,當真是個狠人。

    尤清和眉心緊蹙,收拾了紙筆,站起身,準備隨眾人一起出了會議室。

    「雪峰你留下,還有尤部長。」嵇雲川看著她,不顯山露水,眸底卻聚起風浪。

    尤清和又重坐在了椅子上。

    等會議室只剩下三人,嵇雲川深吸一口氣,對韋雪峰道:「現在、馬上將所有資金從時代網絡撤出來,一分不留!」

    「啊?為什麼?突然這是幹什麼啊?」韋雪峰目瞪口呆。

    」不要問為什麼,立刻去執行我的命令!立刻!」嵇雲川按下信件的手指,幾欲顫抖。

    韋雪峰不敢耽擱,急忙奔出門去。

    會議室里安靜下來,安靜了很久很久,他坐在椅子上,眸光垂在桌面,剛剛想要噴薄的千言萬語此時突然全都消失了,心口有點悶、有點沉。

    「我輸了。」他的聲音好輕好輕,飄在虛空里。

    「嗯。」

    「輸得徹底。」

    「嗯。」

    終於,他抬起眼睫去看她,這短短一眼,卻讓他提起此生餘留的全部勇氣,春光如此明媚,她的臉籠罩在春的光影里,像一張飄在雲端的面具,悲喜難辨,無法觸及,他想起,初見她的那一天,她眼底暈紅,在虛偽的人群里袒露著赤誠的靈魂,可……這讓他如何想像,斗轉星移,飛沙石走,當初那一縷溫熱靈魂變成一塊……永遠也不消融的冰。

    「為什麼?」他僵硬道。

    「讓我離開巨摩……這是我給自己的懲罰……」

    「我問你為什麼!」他一聲輕吼,像是被困牢籠的小獸面對獵手時發出的毫無用處的警告。

    她呆住,眼眶浮淚,他的身影就在這顆淚里定格,漸漸地,她無法平穩氣息,淚珠開始顫抖,他的影像也變得歪曲,她不敢動,如果可以,她要慎重地把他嵌入這顆淚里,再過千年,化為琥珀。

    「因為……我不想放過吳非,寧可錯殺一千……也不能放過他……」她站得筆直,可若有任何人走過都會毫不懷疑,她已搖搖欲墜,會在下一秒破碎成灰:「他殺了人!殺了人啊!怎配豪宅豪車享受人生?他應該下地獄!下地獄!如果有機會,我也要殺了他!殺了他!!」

    「那我呢?」他走近幾步,看著她:「那我呢?」

    淚水衝破眼眶,淚珠破碎,她的琥珀破裂了,他的影子從她的淚水中掙脫,呈出清晰無倫的面目,她再多支撐一秒鐘都要消耗巨大的力氣:「雲川,不止是你,還有我!還有我啊!」

    「你有什麼?這一切難道不是你想要的嗎?」

    」我想要的……」她低下頭,沉默幾秒,又將頭昂起,仰望著他:「事已至此,你以為,我還有什麼底氣與你平等對話呢?我中傷了你,中傷了巨摩,難道我能裝作沒事發生,和你說說笑笑談論未來,輕描淡寫地將巨摩這一次創傷抹去嗎?如果我毫無痕跡,那我這個人就是沒心沒肺,是忘恩負義!是無恥!值得萬人唾棄!」

    「可……可若不這樣做,我怎樣才能心安理得地睡在每個長夜裡?」她雙肩抖動,驚慌失措:「我睡不著,我一閉上眼睛,都會將車禍的那一瞬間重演一遍,你知道上一秒還在和你說話的人,突然在你身邊變成一具屍體是什麼感覺?我三生有幸,逃過一劫,可別的人呢?別人的命怎麼辦?就這樣白白丟掉嗎,就一筆勾銷?我依然過我的快樂日子?你會看得起這樣一個人嗎……」

    」你現在快樂嗎?」他不動。

    「嗯?」尤清和梗著脖子,嗓音像是從石頭縫裡逼出來。

    「你拋掉了我!」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微扯著嘴角換換吐出一句。

    他胸口已然窒息,枉他大口呼吸,依然吸不到一絲新鮮空氣,初春里,剛退怯寒意的春風啊,嗚嗚地敲打著窗戶,前路像一片汪洋大海,後路像一條洶湧的河流,他就矗立在這正中央,不知該往何處去。

    又或者,哪裡都不去了,就停在這一刻,永生定格,也算有了歸處。

    他眸光極寒冷卻又爍爍逼人:「你把我的所有一切隨手就丟掉了,清和,我真想不明白,我在你眼裡到底算什麼呢?我就是一個傻子,最傻的傻瓜,你一手設計的災禍,我還要硬生生地去接住,清和,你讓我怎麼去釋懷,怎麼去原諒?我當然不會原諒你,不會!」

    「那……你會恨我嗎?」

    「恨?」他倒是想恨她,如果只留下了恨,那麼他也可以決絕的走開,可天下人誰不知道,只有愛才是最大的拖累。

    「我……我犯下這樣大的錯誤,無可挽回,亦並不覺得後悔……」她又挺直了腰杆,將淚水咽回喉嚨里,繃緊了嗓音:「雲川,你說得對,我有了另一層枷鎖,可我想著,我只要看到吳非因此變得窮困潦倒,因此被我逼進了困境,我就痛快,我就高興,我就開心得想跳起來,我就高興得不得了,他痛苦一分,我就快樂十分,他痛苦十分,我就快樂百分,他一直痛苦,我就一直快樂!」

    說到「快樂」二字,她便真的揚起嘴角,可不過一秒鐘,隨即又低落下來:「你說我們因為有鼻子和眼睛,所以能聽到,能看到,我們沒有別的器官,所以感知不到靈魂,我為我看不到的靈魂著急,我只能被鉗制在親眼看到唐叔死亡、看到吳非豪宅宴請的視覺感受里,我,終究只是一個俗人,我生活在這俗世,被這種七情六慾困擾著,被仇恨折磨著,除了報復,我還能怎麼辦?啊?你教教我!……」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