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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3:43:39 作者: 李禾苗
當陳志宏再一次那樣罵她時,她忘記了自己的父母,忘記了自己的學歷,忘記了自己的老師,忘記了平時一貫堅持的修養和素質,對著陳志宏破口大罵!
陳志宏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句,沒準還是在賭桌上學來的,哪裡招架得住神從穎的大詞量。他也被氣得臉紅了,訥訥地反駁不了,只好丟下一句「去死吧!」,然後用更大的力氣甩上門,走了。
最後那一下甩門,極有氣勢。如果神從穎想在甩門上面和他一較高下,看來是很難。男女的力氣本來就不在一條線上。再說了,神從穎心疼門。如果門壞了,還得自己出錢修,房東可不管。
陳志宏剛賭了個通宵,現在又走了。
神從穎呆呆地坐在沙發上,想著自己剛才的高音量和污穢的詞語。一時又想到這地方可不太隔音,沒準隔壁幾戶人家也聽見了,猛然間感到無比羞愧。什麼時候,自己也變成這樣了呢?變得那樣可怕,那樣陌生!
神從穎羞愧更甚,雙手捂住臉,幾行眼淚從指縫中流淌出來。
彤彤從一開始就沒出聲,只是木然地看著這一切。此時,看到媽媽哭了,她才小心翼翼地湊上去,小聲問:「媽媽,你怎麼了?為什麼哭了呢?」
神從穎擦擦眼淚,伸手摟住女兒柔軟的身軀,奮力擠出一個笑:「媽媽沒有哭。媽媽只是眼睛不舒服。」
「那我替媽媽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好。」神從穎配合著低下頭,由著彤彤在她眼皮上吹了幾下。
從那以後,陳志宏再如何罵她,她也不還嘴了,能忍得住就默默地聽著,忍不住就走開。人與人的影響是很可怕的,她在竭力挽救自己免於墮落。
陳志宏愛撒謊,極度自卑,但這種自卑感只有和他日夜相處在一起的人才能察覺。他很愛面子,極度的自卑演變成了極度的自負。他最怕別人說他沒本事,說他沒錢。如果有哪個聊得來的朋友問他借錢,就算不給家裡人生活費,他也必定得先把錢借給朋友。
外人對他的印象是:這人很老實,話不多。但賺錢能力還是很強的,比很多打工的強多了。要不是不會交際,人家早結婚了。
可事實上呢?老實只是一種假象。話不多是因為他看的書不多,學歷又低,和人聊不來的時候,就只好裝傻嘿嘿笑。至於賺的多也是真的,他的確比一般打工的人要賺得多,可是也輸得多啊!最後兜里也沒能剩下幾個錢,反倒是捉襟見肘的日子與日俱增。
在如今這社會,每個人都會有那麼一張或幾張面具。面對老闆低頭哈腰,回家充大爺的比比皆是。神從穎不是社會小白,想當年,她也是面對刁鑽客戶笑得燦若星辰,客戶一走,恨不得扎小人。但她怎麼也沒想到,有些人的面具居然會那麼多!多到像剝能辣出眼淚的洋蔥一樣,一層一層又一層。你都不敢確信面前這一張,是不是真的是最後一張面具了?
陳志宏還有一個愛好,就是躺在床上吃東西。這一點和嗜賭一樣,在他的生活里平分秋色。
陳志宏只要一回到家,嘴巴就像一個無底洞。嘴裡永遠嚼著瓜子、花生、雞爪、牛扎糖、麵包,各種可樂汽水。有時候太晚了,他懶得下去買,連彤彤的棒棒糖他也能嚼著吃幾個。
神從穎很喜歡他呆在家裡。呆在家裡意味著老公不會出去輸錢,更加不會輸了錢就回來罵自己。但陳志宏一旦在家,神從穎的工作量卻驟然增加。每隔一個鐘頭,神從穎就得去他房間打掃一次衛生,收拾散落在床上及地上的各種食物垃圾。
神從穎有潔癖。陳志宏邋遢慣了,這兩人能結合到一起,並堅持了近五年,不得不說是一種奇蹟。
陳志宏的床單上經常布滿了各種垃圾碎屑,如果他不嫌硌得慌,也這就這麼睡了。如果實在不舒服,伸手拍幾拍,將摸得到的碎屑掃到地下。有一次,神從穎拆洗他的床單,發現那張床墊上面,像畫地圖一樣,好幾攤烏黑的污漬。
還是彤彤給她解了惑,是爸爸的可樂灑了,倒在上面的。
神從穎已經不想再說什麼了,隨他去吧,反正她也不會睡這張床,並嚴令彤彤也不許睡這張床。
近五年的家庭主婦生活,要說對神從穎沒有一絲影響是不可能的。
陳志宏給的錢不多,在物價奇高的蘭市,工廠的普工,每月包吃包住都能拿到四千左右。陳志宏每月只給她五千,這五千包含了所有的費用,除了小孩的學費。不精打細算可是過不到月底的。
雖然錢不多,但也能活著,而且能和小孩朝夕相處。看著孩子的笑臉,神從穎就覺得吃什麼苦都值了。只要孩子過得好,大人累點苦點又算得了什麼呢?
要說她對陳志宏有多滿意,那也是假話。其間,兩人吵架鬧矛盾時,神從穎無數次的想過,離婚,離婚,離婚!可是離婚之後呢?孩子的撫養權歸誰?陳志宏是一定會搶的,以前某次吵架,陳志宏曾說過:你走,孩子留下。
再說了,就目前來看,陳志宏好歹有一份工作,有一份收入。自己呢?不說脫離社會了,現在網絡那麼發達。但脫離工作已近五年,年紀漸長,工作技能不說進步反倒退了好些。當初她讀了個酒店管理的大專院校。放到現在,本科生都遍地跑,一個大專生,別人不笑話是文盲都算給你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