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黃昏小鎮

  作為人間的相反面，深淵之大近乎於無窮，魔物和亡靈也數之不盡。

  在深淵一個偏僻的角落，有著一座不大的小鎮。

  木質的房屋林立其中，整齊有序，明顯與外界那些居無定所的亡靈和魔物有所不同。

  小鎮出口處立著一塊半人高的木板，上面寫有兩個人界的文字。

  ——黃昏。

  血色的光芒下，小鎮被染上了一片暗紅。

  叮！

  清脆的鈴聲響起。

  仿若打開了某個開關，小鎮的房門一扇又一扇的開啟，從中走出了許多膚色蒼白的人類。

  除了少部分人面無表情，大多數人臉上都掛著一股抹不去的憂色。

  他們出門後，都有序地朝著正中心的廣場而去。

  不多時。

  廣場上已經稀稀疏疏的站了上千人。

  但不論站位如何，大多都面帶尊敬的看著一個地方，坐在中心處七把椅子上的人，統管他們各項事物的七位首領。

  坐在中間椅子上的弗蘭科，身材魁梧，擁有一票否決權。

  左手第一位的賓德，四階大藥師，長相俊美。

  左手第二位的艾莉，三階召喚師，身材嬌小……

  「能來的已經來了，來不了的也不會來了。」

  賓德見好幾分鐘都無人再來，便轉頭向旁邊的弗蘭科小聲說道。

  弗蘭科微微點頭，輕聲說道：「自一百五十年前開始，每隔三十年，我們便陸陸續續有人被傳送到深淵。」

  「在這個不適宜人類生存的地方，我們付出了無數慘痛的代價，才得到了活下去的方法，將身體轉化為適合深淵的深淵體……」

  「不論我們曾經是人類，是精靈，還是矮人，現在都只有一個共同的名字——深淵人……」

  「深淵崇尚殺戮，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爭端與戰鬥，我們歷經數十年，才找到了這麼一處安穩的區域，並在這裡建立了名為黃昏的小鎮，休養生息……」

  在弗蘭科講話的過程中，周圍人臉上都出現了扭曲。

  表面上看起來並不明顯，唯有通過他們握緊的拳頭、咬緊的牙關等小動作，才可以感受到他們內心有多激動。

  「一百二十四年……」

  擁有著一頭齊肩漂亮白髮的艾莉，眼神慢慢失去了焦距，回憶起改變自己人生的那一天。

  平穩航行的船隻，駛入了未知的雲霧，隱隱有些不安的自己，慌張的叫出了小骷髏的名字。

  一瞬間，雲霧就遮蔽了自己的視線。

  回過神來，自己已經不在船上，也不在海上，甚至不在人界，而是來到了深淵。

  周圍站著數百個同樣遭遇的人。

  在那時候，因為活物所攜帶的生靈之氣，一行人很快就遭遇到一批亡靈。

  若非比自己提前三十年來到深淵的弗蘭科和賓德等人前來拯救，自己能否活到現在，還是個未知數。

  那之後。

  為了避免生靈之氣帶來的麻煩，也為了能在這個深淵中活下去，大多數人都將自己的身體轉化為深淵體，自己也不例外。

  至於少數幾個沒有轉換的人，則是早已經死在了亡靈和魔物的手下。

  深淵體，擁有近乎無窮的生命和不老的容顏。

  「無窮的生命又怎麼樣……」

  想到這裡，艾莉心中苦笑。

  有得必有失，深淵體的代價並不低。

  其中最主要的幾個代價，無法生育後代，失去了身為人類的許多感覺，甚至連情感也淡泊了許多，還有職業者的冥想晉升速度也比以前更慢更難了。

  如果說先開始是為了能夠活下去，重回人界，尋找到被傳送到深淵的原因。

  那麼現在，就只是為了活下去。

  「艾莉。」

  賓德將手搭在了她的手背上，輕聲安撫。

  作為與弗蘭科同為第一批來到這裡的人，他不只是七首領之一，同時還有著另一個身份，艾莉的丈夫。

  「謝謝。」

  艾莉對他笑了笑，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兩人的小動作，並未吸引多少關注。

  隨著弗蘭科的講話步入正題，語氣也逐漸變得嚴肅冷酷起來。

  同為深淵生命，深淵人既不屬於亡靈，又不屬於魔物，自然也很難受到這兩者的庇護，只能在其中艱難求生。

  但有生命的地方，就有紛爭。

  即便他們平時窩在小鎮中，沒有參與外界的爭鬥，還是有麻煩找上門來。

  就在半個月前。

  這附近的兩個亡靈勢力，準備以黃昏小鎮所在的這片區域為戰場，開啟一場決定領地的戰爭。

  作為戰場，兩方勢力自然會先對領地進行一個探索。

  拋除掉其中的野生亡靈和魔物，實力和數量都不錯的黃昏小鎮自然進入了這兩個勢力的眼中。

  隨後在數天內，兩方勢力先後派人來到小鎮，並帶來了他們頭領的話。

  臣服！或者死！

  對於只有三個第四階強者的黃昏小鎮而已，兩方勢力都擺出了強硬的態度，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如果一方都不選擇，那等待的必將是死亡。

  而如果選擇了其中一方，則大概率被當作炮灰，同時也會成為另一方的眼中釘，下場絕不會比前者要好上多少。

  至於遷移小鎮，撤出這片區域的選擇……

  小鎮外布滿了兩方勢力的亡靈和魔物，早已經將他們徹底隔離封鎖了。

  想要安穩的出去，已經不可能了。

  而如果選擇硬闖，則很有可能迎來雙方的聯合絞殺。

  在這種狀況下，黃昏小鎮的每一個人，頭上仿佛都懸著一把利劍，無法躲避，無法防禦，只能靜靜地等到截止日的到來。

  現在時過半月，已經臨近表決截止的最後期限。

  「……我們不會主動得罪任何勢力，但他們也別想操控我們。」

  弗蘭科頓了頓，最後說道：「我準備了十幾天，幾個小時前成功的讓巴奇突破了封鎖，拿上我的信件去找骨王求救，最多三天就會有回信，到時誰也不敢逼迫我們。」

  骨王！

  聽到這個稱呼，許多人眼睛亮了起來。

  這個王並非對於強者的稱呼，而是對於深淵界第四階領主之上的第五階級的稱呼。

  作為人類，他們之所以能安穩的活在深淵中，甚至還獲得了將身體轉化為聲源體的方法，主要還是依仗於掌控這片區域的王者「骨王」。

  若是他願意出手，哪怕只是讓手下帶來一句話，也足以使黃昏小鎮度過難關。

  咣當咣當——

  金屬互相碰撞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越來越近。

  所有人都飛快轉過頭，握住隨身攜帶的武器，緊張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廣場邊緣的一個路口。

  同為七首領的其餘六人也站了起來。

  艾莉瞳孔微微收縮，腦海浮現幾個召喚陣的虛影，隨時準備在周圍的空地上激發。

  不知怎的，她隱約感覺心中傳來一絲悸動。

  在上千人的注視中，一個身穿黑色全身盔甲的高大身影走了出來。

  「找到了。」

  江仁停下腳步，默默打量著身前纏繞著死氣的人群。

  由於契約上百年沒有動過，導致連接已經很微弱，即便同處於一個世界，也只能隱隱感覺到位置，無法交流，只好主動去尋找艾莉。

  足足花了八天，他才找到了這個地方。

  「死亡騎士？！」

  「不對，死亡騎士比他高大許多，而且武器是兩把大劍。」

  「感覺不到等階氣息，這是新生的特殊亡靈？」

  見到江仁停在路口，人群頓時響想起了竊竊私語聲。

  考慮到目前的情況，他們雖然確認了江仁不是死亡騎士，但卻以為他是那兩個勢力派來的亡靈。

  「私自進入他人領地，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弗蘭科揮了揮手，讓人群讓開一條路，然後看著江仁說道：「無禮的亡靈，告訴我，你是誰的手下？」

  「硬要說一個人的話……」

  江仁抬手摸了摸頭盔，隨後看向與弗蘭科相隔一個位置的艾莉，笑吟吟地說道：「艾莉！」

  「什麼？」

  正警惕著的艾莉，頓時瞪大了眼睛，小嘴微張，臉上寫滿了疑惑。

  半個小時後。

  廣場上的人群三三兩兩的站在一起，不時將目光投向艾莉。

  艾莉憑藉著極高的戰鬥組織天賦，成為了七首領之一。

  但由於矮人的天賦限制，她的身高永遠停在了一米四，再加上可愛的長相，可以說是七個首領中最沒有首領威嚴的人，也是最受歡迎的幾人之一。

  不敢想像，這樣一個人，與她分離了上百年的召喚獸，竟然會在現在尋來。

  而且，還帶來了他們被傳送到深淵之後，船上所發生的事情。

  雖然背後的真相還是沒有解開，但也足以讓不少人激動起來。

  「.所以說，你們現在最大的危機，是兩個正準備開戰的亡靈領主？」

  江仁站在廣場中心，掃視著面前的七人。

  激動的艾莉，平靜的賓德，目光最後停留在氣勢最強的弗蘭科身上。

  「嚴格來說，是十二隻亡靈領主。」

  弗蘭科臉色平靜，解釋道：「死亡軍團和屍骨軍團各六隻，其中死亡軍團的首領是號稱半隻腳已經踏入第五階的死亡騎士奧爾特加，而屍骨軍團的首領則是戰績彪悍的巫妖伍德曼和骨龍波爾克。」

  「哦，看來我運氣不錯。」

  江仁聽到其中有兩個熟悉的名字，其中一個還是自己想要「報答」的目標，頓時來了精神。

  弗蘭科眯了眯眼睛，眼中閃過一抹憤怒。

  即便沒有人告訴他，面前的亡靈是什麼等階，但從對方與常人無異的智商來看，應該也是亡靈領主。

  但是，同階之間的差距很大。

  就如同人類的小孩與壯漢一般，他所說的三個首領，各自都有過獨戰數隻同階亡靈，並取勝的彪悍戰績，可以說是位於同階頂峰。

  而面前的亡靈，只是被困在一個詭異之地上百年，沒有同等級的對手，缺乏戰鬥經驗和技巧的普通亡靈領主。

  實力就算再強，也強得有限。

  這還敢用這麼輕佻的話語說話，這不只是對對手的不尊重，同樣也是對於黃昏小鎮所有人的不尊重。

  若不是考慮到江仁與艾莉的關係，並且還帶來了一部分自己想知道的情報，弗蘭科恐怕已經忍不住要好好教育一番了。

  不只是弗蘭科，周圍好幾人也面帶不善。

  「小骷髏……」

  艾莉有所察覺，準備幫忙解釋。

  賓德上前一步，不論艾莉要做什麼，他都會無條件的支持。

  江仁看向艾莉，輕笑一聲：「正好其中有我想要『報答』的目標，這個麻煩就由我來解決。」

  艾莉睜大了眼，不知道該說什麼。

  縱使曾經她很相信江仁，但上百年的歲月，早已讓那些年少時的「信任」煙消雲散。

  她並不是覺得江仁在說大話，只是認為他是因為沒有見過那兩個軍團首領的實力，才會天真地說出自己能解決的話。

  「江，我很感謝你帶給了我們人界的情報，也很感謝你想要幫忙我們的想法。」

  弗蘭科先是語氣溫和的說了一句，接著又嚴肅地說道：「但這件事，我們自己就能解決……」

  話還沒說完，鎮外就傳來一聲巨響。

  轟的一聲。

  一個殘缺的事物從天空落下，剛好摔落至不遠處。

  弗蘭科迅速看去，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落在旁邊的事物不是其他，而是一個轉換了深淵體的人類，只不過缺少了腰部以下的部位。

  屍體血肉模糊，一看就知道生前受過極為慘無人道的對待。

  通過屍體的衣著，弗蘭科認出了這人的身份，正是他派去向骨王求援的巴奇。

  「看來，你們的計劃出了變故。」

  江仁注意到弗蘭科的臉色，向前走出一步蹲下身，右手手掌觸碰地面，隱隱感覺到一絲極其輕微的震動。

  弗蘭科眉頭一皺，正要回話，就聽到鎮外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

  「卑劣的人類，你們背叛了契約，吾死亡騎士奧爾特加，正式宣判你們死刑，在死亡中懺悔你們的罪過吧！」

  伴隨著奧爾特加憤怒的聲音，無數喊殺聲從鎮外傳來。

  數十萬亡靈大軍齊齊衝鋒，地面開始震動起來。

  感受到地面的變化，所有人臉色微變。

  向骨王求援的計劃失敗，意味著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他們的生命即將走向終點，而黃昏小鎮也將淪為一片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