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深淵中

  船艙最底層。

  上百名容貌俊美的精靈，一臉菜色地擠在狹小昏暗的空間中。

  各種糟糕的氣味充斥在這片空間的每個角落，木板發潮腐爛的氣味，體味和汗臭味，還有排泄物的氣味，

  「媽媽，媽媽。」

  左邊角落處，一個三四歲的精靈小女孩躺在母親的懷裡，搖晃著母親的手臂。

  夏奇拉輕撫著她的腦袋，溫柔說道：「黛米，怎麼了？」

  黛米遲疑了一下：「黛米.黛米不想玩這個遊戲了。」

  聽到這句話，不少精靈看了過來，臉上有些不忍。

  雖然因為周圍太過昏暗，他們只能看到黛米模糊的輪廓。

  但黛米.作為這裡唯一一個十歲以下的族人，他們仿佛已經看到了她那天真和糾結的臉色。

  「黛米。」

  夏奇拉微微一頓，但很快又說道：「你不是答應過媽媽，要完成這個遊戲嗎？」

  黛米翹著嘴，委屈地說道：「可是伍德、斯皮爾他們都已經放棄了，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

  「……」

  好幾名精靈聽到名字後，情緒失控地捂住了臉，眼中隱隱有淚花閃現。

  所謂遊戲。

  不過是為了安慰幾個心智還未成熟的幼兒，上百精靈共同為他們編織的謊言。

  可謊言只能在精神層面上給予力量，並不足以讓幼兒的身體撐過糟糕透頂的環境，以及那些如豬食般的食物。

  所以黛米口中念出的那幾個名字，並非是退出了遊戲，而是已經死了。

  伴隨著死去的還有十幾名，在被抓捕過程中傷口感染的男女精靈。

  為了讓謊言能夠持續下去。

  面對黛米的詢問，所有人給出的理由都是那些人支撐不住，於是選擇了放棄遊戲。

  「你看，這麼多叔叔阿姨陪你一起玩遊戲，如果你就這麼放棄了，他們會很傷心的。」

  夏奇拉輕咬著嘴唇，擠出一抹笑容，繼續說道：「遊戲很快就要結束了，在多堅持一下好嗎？到時爸爸會來迎接你，他會給你一個大大的擁抱，還有你最喜歡的玫瑰糖，和一份神秘禮物。」

  聽到獎勵，黛米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如同一個小大人般的說道：「媽媽，黛米要成為唯一完成遊戲的好孩子。」

  「好孩子。」

  夏奇拉低頭親吻了下她的臉蛋，隨即將她的腦袋抱入懷中。

  身為最受奴隸市場歡迎的精靈，縱使以往沒有經歷過，他們也知道自己被抓為奴隸之後的悲慘下場。

  可即便是這樣，也沒有人選擇自殺。

  或許是因為他們不想死，也或許是因為他們期待著奇蹟能夠出現，亦或者……兩者都有。

  「風景有的是時間看，還是先做正事吧。」

  甲板上，江仁平靜地轉過身，走向通往下面船艙的樓梯。

  旁邊負責監視的幾名船員見了，頓時慌張了起來，不知道該怎麼辦。

  廢物！

  剛與大副幾人說完話的傑弗里，心中暗罵一聲，狠狠地瞪了那幾人一眼。

  緊接著，他滿臉笑意地追上江仁：「江，你是不是累了想要休息？我這就去給你騰出一間我們這裡最好的睡房。」

  「房間倒是不急。」

  江仁順著樓梯而下，隨口說道：「你能帶我去最下面的船艙看看嗎？」

  傑弗里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最下面的船艙，是用來關押精靈的地方。

  這種直指目標的說辭顯然不是出於偶然，也就是說，他可能已經發現了這艘船的性質。

  至於詢問的話語，聽聽就好了。

  從他沒有正眼看自己一眼就知，如果不想起衝突，自己只能同意。

  傑弗里看著江仁，眼睛不禁眯了眯，很快又面露笑意地說道：「當然可以，我給你帶路，這邊請。」

  他快步跑到前面，指引著江仁。

  由魔力凝結而成的盔甲，不只擁有著類似盔甲的防禦力，還將重量也完美地復刻。

  這也使得江仁的每一腳。

  都會引起木質樓梯發出一聲「哀嚎」。

  傑弗里為樓梯壽命感到擔憂的同時，也為自己剛才的選擇而慶幸。

  穿著這種厚重盔甲，還這麼輕鬆如常的人，就算不是第四階段的大騎士，也絕對是第三階段的資深騎士。

  真要起了什麼衝突，就算自己這邊能贏，手下四十餘人恐怕也要死個一半以上。

  目前為止，江仁來到船上還不到十分鐘。

  部分守候在船艙中的人並沒有見過他，不過也聽其他人說過，知道他並不簡單。

  可見到船長竟要將他帶去關押奴隸的船艙，還是不免露出驚訝之色。

  這代表這個身份不明的神秘人，或許比他們想像的還要厲害。

  「就是這裡了，裡面全是第一手的新貨。」

  傑弗里從守門的船員那裡接過一盞油燈，隨即打開通往最底層船艙的門板，把油燈探入，瞬間照出了數十張俊美的面孔。

  見到光源，不少精靈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部分適應了光線的精靈們，有的怒目而視，有的恐懼地向後縮了縮，更有人面露悲色。

  黛米睜著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著門口的油燈。

  臉上不止沒有一絲害怕，反而還因為昏暗的船艙有了變化，而感到高興和好奇。

  踏踏踏！

  隨著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一個身著厚重盔甲的人走了下來。

  黑色的全覆蓋式盔甲，仿佛散發著冰冷的殺氣。

  使得不少精靈害怕地移開了目光，就連那幾個面露怒色的精靈也不由心中一顫。

  見到來人，夏奇拉忍不住抱緊了黛米。

  黛米有些不舒服的扭了扭身子：「媽媽，你抱疼我了。」

  不大的聲音，在安靜的船艙格外明顯。

  江仁聞聲望去，立馬就見到了角落中的那對母女。

  惶恐不安的美婦，以及滿臉天真好奇的小女孩，或許她們曾經擁有著美好的生活，但現在都變成了無法左右自己的奴隸。

  「江，我家鄉有句古話叫做遇見就是緣分。」

  傑弗里提著油燈走了下來，說道：「雖然這些商品的歸屬權並不屬於我，但身為船長，我可以做主給你一個成本價，不過僅限一個。」

  「如果我要兩個呢？」

  江仁看著那對母女，頭也不回地說道。

  「兩個……」

  傑弗里也看到了那對母女，假意為難地張了張口，緊接著嘆氣說道：「兩個就兩個，就當我交你這個朋友。」

  說是成本價，但成本多少還不是由他說了算。

  雖然肯定比在拍賣行要便宜不少，但也絕對不至於賺不到錢，而且還能起到交好強者的作用，怎麼也不會吃虧。

  夏奇拉把黛米的腦袋埋入懷中，臉上的恐懼之色已經掩蓋不住。

  她不知道這個盔甲人是什麼身份，只知道自己和女兒最後的安穩要結束了。

  而奇蹟，沒有出現……

  「江，還有什麼想法？」

  傑弗里本以為江仁會欣然接受，卻發現他在聽到自己的話後，只是無聲地搖了搖頭。

  江仁淡淡道：「兩個不夠。」

  傑弗里的笑容隨之消失，感覺江仁有些得寸進尺，但還是強忍著沒有發作，語氣冰冷地問道：「那你還想要幾個？」

  江仁抬起右手，指著面前的幾人：「我要他，她，他……」

  看著指中的人數越多，傑弗里臉上浮現冷笑。

  一百來個商品，如果一個兩個，甚至三個四個，他都不介意當做人情，以成本價賣出。

  可再多，那就不是人情的問題了。

  精靈們看到這一幕，臉上都不由露出疑惑的神情，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他、她、她，還有……」

  江仁仿佛沒有察覺到傑弗里的情緒變化，不再一個個地指，而是從一側直接指向另外一側：「他們！」

  傑弗里冷笑：「江，我好心對你，不代表我怕了你。」

  似乎是為了響應他的話，後方的艙門上出現了大副二副幾人的身影，一個個都手握兵器，面露凶光地看著江仁。

  「那你以為……」

  江仁轉頭看向傑弗里：「我是在跟你商量？」

  傑弗里嗤笑一聲，正要開口說話，就感覺左胸口傳來一陣異樣，而江仁的右手上則多了一顆在跳動著的血色事物。

  「騙……騙人的吧？」

  大副看著傑弗里左胸口的血洞，和江仁手中的事物，心中浮現深深的恐懼。

  傑弗里船長可是身經百戰的騎士，縱使對手的實力再怎麼強，也不應該像現在這樣，連一點反應都沒有，心臟就被挖了出來……

  「你的心就與你的人一樣，骯髒腥臭。」

  江仁手一松，讓傑弗里心臟落在地上，隨後接過他手中的油燈，沿著樓梯而上。

  當江仁離開了最底層的船艙。

  傑弗里口吐鮮血倒在了地上，上面也隨之傳來一聲又一聲的慘叫。

  精靈們愣愣地看著這一幕。

  殺了捕捉他們的惡人，按理來說他們該高興，可是對方殺這些人是為了救他們嗎？

  大多數精靈都抱著悲觀的情緒。

  覺得這只是從一個地獄換到另一個地獄，本質上並沒有什麼區別。

  夏奇拉在聲音響起的第一時刻，就捂住了女兒的耳朵。

  靜靜地坐在原地，等待上面的殺戮聲停止，也等待著自己和女兒的命運落下。

  不一會兒，再無慘叫聲。

  轉而響起的，是越來越近的金屬撞擊木板的聲音，就如同神話故事中死亡之神的腳步，仿佛在每一個精靈心中響起，讓他們不禁頭皮發麻。

  「要我請你們出來嗎？」

  剛才的盔甲人從門外探頭進來，冰冷的聲音中聽不出一絲情緒。

  半個月後。

  平靜的海面上，吹起一股清涼的微風。

  摸約十公里大的島嶼之外，一艘商船正在緩緩駛離。

  「再見，一路走好。」

  「江，如果來到我的家鄉，請一定要來找我。」

  「鎧甲人叔叔，江叔叔，黛米會想你的！」

  站在船上的精靈們，看著島嶼邊緣的那抹黑色，紛紛搖晃著手臂，說著告別的話語。

  在這之中。

  年齡最幼小的黛米，賣力程度絲毫不弱於周圍的大人，在母親的懷中努力地大聲呼喊，並使勁地揮舞著兩隻小手，眼中滿是不舍之色。

  對這個將他們從悲慘命運中拯救出來，還護送了半個月的神秘人。

  他們每一個，心底都由衷地感謝。

  「測試了這麼久，也是時候辦正事了。」

  江仁看了眼那滿是精靈的船隻，轉身便走向了島嶼深處。

  從進入迷霧之地開始算起。

  外界已經整整過了一百二十年。

  比起時間的流逝，他更想知道的是作為壽命與人類相差無幾的矮人，艾莉為什麼還活著？

  原本在迷霧之地，因為迷霧的隔絕，他只能隱隱感覺到她並未死去，但卻無法判斷出位置。

  但在出來之後。

  經過了數天的感應，他終於發現了艾莉的所在地——深淵！

  在這種情況下，不論是出於提升實力，還是因為艾莉，他都必須重回深淵。

  但考慮到原本作為人界錨點的艾莉目前正處於深淵，如果毫無準備的回去，很有可能難以回到人間，這才沒有第一時間行動。

  這半月以來，測試了許多留下錨點的方法。

  終於在前兩天，取得了突破性的成果。

  「用魔力凝結成一枚特殊的錨點印記，然後印刻在人界的某件物品上，就能通過印記定位返回。」

  「後續只要物品不損壞，錨點印記就不會失效。」

  江仁來到島嶼中央的樹林中，從儲物空間中拿出一塊半個巴掌大的金屬碎片。

  這塊金屬碎片，源自於船上某個人的武器碎片，因為硬度還算不錯，所以被他留了下來。

  嗴！

  江仁運轉魔力，只用了幾分鐘，就在金屬之中印刻下了一道玄妙的印記。

  這枚印記的原型，取自於當初那名死亡騎士，印刻在他靈魂之火的領主印記，功能上也有些類似。

  以他現在的實力，已經能很輕鬆的清除領主印記。

  但實力的轉變，反倒讓他並不急著清除。

  畢竟只要這個印記還存在於他的靈魂之火中，那麼在一定範圍內，他也能感覺到印記的主人，到時就能報答對方當初的招待。

  這種機會，他又怎麼可能放過？

  「對於亡靈來說，時間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值錢的東西。」

  江仁看了眼碧藍色的天空，隨即召喚出了返回深淵的通道。

  隨著一道幽影閃現，他瞬間消失不見。

  原地只留下一塊金屬碎片。

  在透過樹枝縫隙照入的陽光下，反射著微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