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人之將死

  「師傅，我要回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爸爸媽媽，明天再過來看你好嗎？」

  焦蝶看著已經站起身的江仁，笑嘻嘻地問道。

  「去吧。」

  江仁說完，見她還不離開，好笑道：「怎麼？捨不得師傅？」

  焦蝶先是搖了搖頭，接著又迅速點頭，並一臉好奇地問道：「師傅，你的眼睛真的什麼都看不見嗎？」

  江仁面朝她，並眨了下眼睛：「你聽誰說的？」

  「石頭和花花。」

  焦蝶毫不猶豫賣掉自己的兩個好友，說出了他們的外號，隨後拍了拍胸膛，鬆了一口氣：「我就說嘛，他們都在亂說，師傅怎麼會看不見呢……」

  江仁道：「是真的。」

  焦蝶神色一愣，盯著江仁的眼睛看了十多秒，才忍不住開口：「師傅，騙小孩子的大人，屁股會長瘡的哦。」

  「你師傅這輩子還沒騙過人。」

  江仁伸出手，精準的捏住了焦蝶的臉，向外輕輕一扯。

  「好痛，我錯了，師傅，我錯了……」

  焦蝶可憐兮兮地喊道，在江仁鬆開手的第一時刻，迅速閃身朝著大門方向跑去，回頭吐舌擺手：「壞師傅，我明天再來找你。」

  白狼小五來到江仁身旁，用身體蹭了蹭他的小腿。

  江仁用超凡之力感覺到焦蝶的離去，俯身把小五抱在懷中，隨即側頭面朝小五樓側後方：「小傢伙，我這個新收的弟子就交給你了，你可要保護好她的安全。」

  「嗚~」

  一隻半人高的黑狼從小樓後方竄出。

  它對著江仁點了點頭，隨即就朝著焦蝶離開的方向追去。

  雖然種田之森大多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但這是因為借用了外力，他的力量不足以負擔這麼大的範圍。

  為了防止新收弟子遇到危險，自然是安排一個保鏢最好。

  這隻黑狼並不是小二，而是小二的其中一個孩子，也是其目前天賦和能力最強的孩子。

  這數十年來。

  小二、小三、小四都已陸續成家。

  他們的後代少則幾個，多則十幾個，這還是因為他們身為妖獸，實力和血脈過於強力，後代很難孕育的原因。

  唯有乖巧的小五，大多數時間都陪在他左右。

  「人生還真是短暫啊。」

  江仁輕撫著小五頭上的毛髮，神色略帶感慨。

  自古以來，人的壽命就長過大部分動物。

  可隨著超凡時代降臨，壽命比人長的動物變成妖獸之後更長了，而壽命比人少的動物變成妖獸後，也大多超過了人類。

  只有人類，與之前並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

  僅有少部分位於金字塔頂端的人類，能通過動用大量相關超凡人手和消耗大量超凡資源，將自身壽命延長几年至幾十年不等。

  綜合來看，在壽命這一方面，上天對人類無疑是不公正的。

  「七十歲，或許我已經活不了多少年了……」

  江仁默默想到，不過心情並未傷感，反而還帶著幾分豁達。

  這幾十年來，他隨著自己的本心生活。

  遠離世俗與紛爭，在山林中種田，不說能否陶冶情操，但心境確實要比以往好上許多。

  短時間十幾次重開的負面影響，也在這一世被大大削弱。

  許多原本因為用腦過度和精神狀態不佳，導致有想到或想通的環節和事情，也有了解決的方法。

  即便無法通關，即便得不到高評價，這一生也值得了。

  「人生苦長，需及時行樂。」

  「小五，想喝點什麼飲料？」

  江仁笑了笑，轉身走入了小樓：「冰紅茶？冰綠茶？冰……」

  ……

  超凡歷六十四年。

  人類社會的秩序進一步崩壞，深陷混亂與內耗之中，僅有少部分國家的主要城市，以及部分遠離危險的區域，人們才能過上寧靜和平的生活。

  種田之森。

  某個七十歲的少年收了一個徒弟，一個名為焦蝶的六歲女童。

  ……

  超凡歷七十五年。

  通過數十年的調查，各國頂級強者傾巢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剿滅超過九成的邪教，並精準打擊他們的總部和分部，為人類迎來了全人類休養生息的時間。

  但仍有少部分殘餘邪教徒銷聲匿跡，有人說他們死了，也有人說他們只是暫時隱藏起來，等待著捲土重來的時機。

  種田之森。

  某個八十一歲少年的大弟子年滿十八歲。

  大弟子在向少年師傅、父母、朋友、鄰居告別之後，帶著行李走出種田之森，踏入了風起雲湧的廣闊世界。

  ……

  超凡歷八十二年。

  經過數年的修養，全球各地的邪教再次冒頭掀起暴亂。

  死亡的陰雲又一次籠罩在無數普通人頭上，許多人在暴動中死去，亦有許多人在其中嶄露頭角，成為人人崇敬的英雄。

  其中，就包括一個被稱為「媚之女王」的年輕強者。

  沒有人見過她的真實樣子，也沒有人知道她的能力到底是什麼，只知道他是一個長相嫵媚的女人，喜歡身穿緊身黑色皮衣，用帶刺長鞭打擊邪惡。

  據某小報消息，不小貴甚至在暗網上高價懸賞，懇請媚之女王對自己進行愛的鞭打，酬勞甚至能與不少小國家的全年生產總值相比，但都沒有收到回復。

  種田之森。

  某個八十八歲的少年又收了一名弟子，一個名為齊玉麒的十三歲少年。

  ……

  超凡歷八十七年，冬季。

  邪教組織的恐怖活動，在近幾年有所緩解。

  但另一方面，各地的失蹤人數卻直線上升，各種與失蹤有關的案件幾乎占據了所有案件的半數。

  也是在這一年，一個女人準備回家看看。

  ……

  冰天雪地，寒風呼嘯。

  厚厚積雪覆蓋的白色荒野中。

  一個穿著幾件單薄衣服的五歲小男孩，正艱難地向前邁步，每一步都會踩進積雪中，他的目標是前方可以看到一絲翠綠色的森林。

  寒風將他的臉色凍得通紅，嘴唇和手掌上滿是裂口，隱隱還能看到血水和膿水流出。

  但他好像沒有痛覺，只知道不斷向前走。

  哪怕因為身體過於虛弱，導致速度不斷變慢，也不曾停下腳步。

  短短几百米的距離，對他而言宛如登天。

  一步又一步。

  森林似乎近在眼前。

  「只要到了裡面，就能找到吃的，野果、野菜，樹葉和樹皮也可以，我就能活下去了。」

  小男孩憧憬地想道，速度不由快了少許。

  突然。

  他的腳被隱藏在積雪下的事物絆倒，整個人一下迎面倒在了地上。

  森林距離他只有寥寥幾步，不到五米的距離。

  痛苦虛弱仿佛一下子全部出現，使得他的腦袋瞬間變得昏昏沉沉。

  小男孩奮力掙扎著，雙手撐在地上想要爬起來。

  可因為早已耗盡了大半力氣，才將身體撐到一半，就無力的倒在地上。

  連續嘗試了幾次後，他連將身體與積雪分開的力氣都已經沒有了。

  小男孩看著前方好像近在咫尺的森林，迷迷糊糊的伸出了一隻手，眼前漸漸出現重影，記憶回到了半天前。

  「小賢，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

  「帶著我們的希望活下去，做一個正直善良懂事的人，千萬不要像你爸媽這樣。」

  「不要為我們報仇，活下去」

  父母說完這幾句話後，就把他藏在積雪之下，動用能力使他陷入昏迷。

  在意識即將陷入昏沉時，他隱約聽到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以及一堆他聽不懂的話。

  「背叛」、「教會」、「救贖」.

  當他再次醒來，看到的只是兩具冰冷的屍體。

  在經過短暫的痛苦和迷茫後，他想起父母的囑咐，開始一路向北，遠離曾經生活的地方，他要活下去！

  「對不起……」

  小男孩柳賢張了張嘴，說出了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微弱聲音。

  眼看即將得到食物補充，眼看就能活下去了，沒想到會在這裡倒下。

  這句話耗光了他最後的力氣，他感覺眼皮越來越沉重，腦海中不斷有聲音催促他閉上眼。

  「好累，想睡覺……」

  正當柳賢的眼皮即將閉上時，他發現眼前似乎多出了什麼，好像是兩隻穿著皮鞋的腳。

  腳的主人是一個女人。

  她有著一頭烏黑秀麗的長髮，一張大魏女子的典雅面孔，猶如歷史中的古典美人。

  「可憐的小傢伙。」

  女人抱起柳賢的腦袋，一隻手貼在了他的腦門上。

  一股無形無影的超凡之力，經由她的手掌傳入男孩腦內，再流動蔓延至他的身體各處。

  小男孩裂開的傷口不再流血，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恢復。

  「好溫暖，我是已經死了嗎？」

  柳賢喃喃一聲，強烈的昏睡感，讓他不自覺地閉上眼睛。

  「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女人的手從他額頭上移開，朝著旁邊的樹林揮出，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彩光。

  在一陣沙沙聲中，無數綠葉從森中飛出。

  綠葉在旁邊組合變化成了一個大號嬰兒車，專門加高的四邊足以擋下大部分冷風。

  女人抱起柳賢，發現絆倒他的是一把鏽跡斑斑的破舊手槍。

  放入嬰兒車，回頭看向身後。

  純白的雪地上，隱約可見斑斑點點的血跡，將它們串聯在一起，就是柳賢所走過的路。

  「或許可以交給師傅。」

  女人笑了笑，看了眼嬰兒車中的柳賢，邁步走入森林。

  嬰兒車仿佛有什麼力量在指引一般，緊緊跟在後面，始終處於女人的三步之內。

  不論是女人還是推車，行走在厚厚積雪中，都沒有任何下陷的跡象，所過之處也看不到腳印和輪跡。

  女人名叫焦蝶，今天正準備回家。

  不想離家只有臨門一步，就遇見了這個行走在雪地中的小男孩，在簡單救治和給一個機緣兩條路，她決定先看看小男孩的心性，然後再做決定。

  這也是她為什麼能在小男孩即將昏迷的前一刻，出現的主要緣故。

  焦蝶的速度不快不慢，但周圍樹木卻飛速掠過。

  沒過多久，她就停下了腳步。

  眼前是一座位於森林中的雪中小院。

  被白雪覆蓋的菜地和果園，幾乎看不見什麼蓬勃生長的作物，它們似乎都在積蓄實力，等待春季到臨時，再展露生機。

  小院中央的兩層小樓前，一個白髮白須的老者在躺椅上沉睡。

  在老者的大腿上，還躺著一隻如貓大小的白狼。

  這是她的師傅，江仁。

  以及這座森林的四位守護神之一，小五大人。

  小五好像發現了什麼，睜開眼睛，遠遠看向剛從林中走出的女人，眼神中帶著幾分高傲與淡漠。

  「噓！」

  焦蝶見狀，連忙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邊做出噤聲的姿勢。

  小五人性化地翻了個白眼，舔了舔自己腿上的毛髮，隨後就閉上了眼睛。

  焦蝶輕輕拍了拍胸膛，特意放緩了腳步，帶著嬰兒車悄悄從正門走入院子，似乎並不想驚醒江仁。

  然而剛來到小樓前，江仁就張開了嘴：「回來了？」

  「回來了。」

  焦蝶如同做錯事的孩子，當即端正的站在原地，乖巧地點了點頭。

  「這可不像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老實了？」

  江仁睜開眼睛，面朝自己的大弟子。

  焦蝶揉了揉腦袋，笑道：「小蝶一直是這麼老實。」

  江仁道：「原來還說一年回來一次，現在都幾年了？」

  「四年了，師傅。」

  焦蝶動作有些扭捏，臉上露出一絲愧疚：「對不起」

  「好了，沒有怪你的意思，知道回來就行，等下去看看你爸媽吧。」

  江仁又示意了下旁邊的嬰兒車，打趣地問道：「小孩都這麼大了，什麼時候結的婚？男方叫什麼名字？怎麼不帶回來給師傅看看.」

  「不是，小蝶沒有結婚」

  焦蝶顏色微紅，連忙搖頭否定，見江仁還在說，忍不住嬌羞地跺了跺腳：「哎呀，師傅！」

  江仁笑笑：「開個玩笑。」

  「真是的，哪有師傅開徒弟玩笑的。」

  焦蝶嘴中抱怨，心中卻是歡喜，知道師傅並沒有怪自己，隨即雙手往旁邊一揮，並解釋道：「小蝶是在回來路上，遇到這個小傢伙的。」

  半透明的光影在前方憑空浮現，凝聚成了一幅巨大的畫卷。

  畫卷里正是在森林外，小男孩艱難行走在雪地中的畫面。

  還原度之高，仿佛是用科技儀器拍攝。

  但實際卻是幻之能力的部分運用，能夠完美的將自身記憶展示出來。

  通過畫面顯示的內容來看，焦蝶遇到小男孩時，他正呆呆的跪在兩個似乎是他父母的屍體面前，沒過多久就擦乾眼淚，認準一個方向前行。

  播放速度被逐漸加快。

  兩倍、十倍、百倍。

  只是最後幾分鐘的時候，才又逐漸慢了下來，恢復正常。

  通過這並不長的畫面，可以看到小男孩的求生欲望極強，性格也比之大都成年人都要堅韌。

  「不錯的小傢伙。」

  江仁用超凡之力感覺到畫面，不禁微微點頭。

  「師傅，師傅。」

  焦蝶連蹦帶跳的來到江仁身後，伸出手為他的肩膀按摩，笑嘻嘻地說道：「你看他這麼可憐，不如收他做弟子吧，剛好我也想要個小師弟。」

  江仁問道：「五年前不才給你收了一個小師弟？」

  焦蝶撇了撇嘴：「那算什么小師弟，分明就是個人形泰迪，桃花吸粉器。」

  「你這話只對了一半，你師弟可還沒有破身，怎麼能說得上是人形泰迪？」

  「桃花運那麼旺盛，變成人形泰迪不是遲早的事情嗎?而且師傅收他的時候都已經十二三歲了，一點也沒意思。」

  「你呀你，可是這個世界可憐的人多的是，你師傅我是不是要見一個收一個？輕點，我這把老骨頭經不起折騰。」

  江仁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並未完全拒絕。

  焦蝶自然也察覺到了，連忙將力氣放輕，使出自己苦練的按摩技巧，乘勝追擊道：「師傅，你不是說收徒最看重的就是緣分嗎？我遇到他，又把他帶過來，這不就是緣分？而且……」

  「好了，好了。」

  江仁打斷他的話，無奈搖頭：「能不能成為你的三師弟，最少要先確認下品行如何，這段時間他就先留在我這裡吧。」

  焦蝶甜甜笑道：「謝謝師傅，我就知道師傅最好了！」

  江仁無奈搖頭，沒有再說話。

  他做出這個決定，除了大弟子的懇求，最主要的自然是緣分，但不是大弟子把他帶來的緣分。

  而是畫卷中最後顯示出來的將它絆倒的東西，那個鏽跡斑斑的手槍。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那或許與自己七歲時，也就是超凡元年那時，曾經滅殺的一些人所遺留的手槍。

  從江仁那裡離開後，焦蝶來到了三年未歸的家。

  因為長時間無人居住，家門前的幾塊田地已經荒廢，專門找人擴建的兩層小樓外牆也有些褪色脫皮。

  不過好在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打掃，所以裡面並沒有什麼蜘蛛網和厚厚灰塵。

  焦蝶懷念地掃視一眼，隨後來到了兩層小樓背後。

  進入眼帘的是兩座墳堆。

  「爸媽，我回來了。」

  焦蝶跪在了地上，眼睛泛起微紅，但並沒有流出一滴眼淚：「對不起，這麼久沒來看你們.」

  三年未歸。

  除了確實有事走不開外，便是因為父母在早年積累下的病症，在三年前雙雙離世。

  焦蝶深吸一口氣，無形的超凡之力從身上散發出去。

  超凡之力很快便將周圍數米的空間籠罩，隔絕掉外界的所有探視，並且虛擬出一個正想哭訴的她。

  接下來的話，她不想讓四隻守護神知道，更不想讓師傅知道。

  「爸媽，我好累，真的好累好累。」

  焦蝶低著頭，雙手各抱住另一邊的胳膊，臉上浮現深深的疲勞與惆悵之感。

  「我遇到了一個壞人，他很壞很壞。」

  「如果不管他，他就會把我的生活、我的師傅、我的朋友.把我擁有的一切都剝奪和毀滅。」

  「可是，他很強，強到我現在根本打不過他。」

  「不只是我，甚至是四位守護神也不一定打得過，因為他還有很多的手下，那些人同樣很壞，而且實力也不弱。」

  「如果我把這些事情告訴師傅，以他對我的關心，就算贏的機率不大，也會出來幫我。」

  「可我不想，我想讓師傅安享晚年。」

  焦蝶深吸一口氣，擦了擦眼睛上並不存在的眼淚：「爸媽，我一定會解決那個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