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心和道

  古雅爾的確是一個很稱職的劍術大師，被他指點過的人，哪怕是一竅不通的榆木疙瘩，都能領悟到些許的劍術，實力多多少少都有些進步。可是當岳川向古雅爾討教時，還沒開口說話，就直接把古雅爾氣得老臉通紅。

  古雅爾的確很生氣，他甚至都有了拂袖而去的衝動，至於為什麼，你見過討教劍術的人一見面就拿出一把刀的麼？這哪裡是討教，根本就是踢館砸場子啊。

  如果不是顧及岳川國君的身份，如果不是因為岳川和阿拉德大陸的神秘聯繫，古雅爾都想發飆了。不過惱怒的情緒只在他心中停留了一瞬間，下一瞬間，就被驚訝填滿。

  那把刀……

  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古雅爾被這把武器的造型蒙蔽，並沒有仔細感受它的氣息，可是這把刀的氣息撲面而來，那種濃烈如若實質的血腥之氣讓古雅爾面色大變，被那把刀的氣息籠罩，古雅爾直覺得置身在滔天的血海之中，一時不查，竟然被那種氣息感染，雙眼蒙上一抹血色。

  鏗！

  古雅爾懷中的長劍發出一聲劍鳴，鏗鏘的嗡動如同晨鐘暮鼓，凌厲的劍氣瞬間撕裂了那層層的血腥之氣，古雅爾也瞬間穩住了本心，眼睛再度恢復清明。只是他再看向岳川手中那把刀時，目光明顯充滿了凝重。

  岳川卻不知道這一瞬間發生的事情，他只是習慣的拿出自己的武器，向古雅爾討教用刀的技巧。

  倒不是岳川故意刁難古雅爾，而是在岳川眼中，根本沒有「刀」和「劍」的概念，就拿鬼劍士來說，明明帶了個「劍」字，可真正用劍的又有多少呢？無論哪個職業，幾乎都玩過太刀，甚至以太刀為本職武器，並不是說用了太刀就不是鬼劍士了。而且，話說回來，四劍聖中，西嵐就是用刀高手，布萬加更是以鈍器著稱，用劍的，也就阿甘左和巴恩而已。

  所以，岳川很自然的向古雅爾討教「劍術」，卻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已經觸動了某些忌諱。

  古雅爾尷尬的擠出一絲笑容，說道：「國君，在下一輩子修劍，家族中也世世代代鑽研劍術，對刀道的涉獵，也多是應對之法，修煉之法卻從未曾接觸過。」

  呃……

  「那麼，你們高盧家族有什麼劍法沒有？你給我說說，我自己琢磨琢磨……」

  在岳川想來，這高盧家族劍術傳承十幾代人，總得有點什麼類似獨孤九劍之類的絕世劍法吧，不過，古雅爾的回答讓岳川很失望。

  「國君，劍客修的是心、劍、人三者合一。通過劍，融合自己的身軀和心靈；通過劍，明鑑自己的表象和本心。最下乘的劍客，只是注重身體的磨礪，以力御劍，力強者勝！中乘的劍客，注重劍招的掌握，以技御劍，技高者強！高明的劍客，必須知道心靈的重要性，心劍合一，劍不折，心不敗。」

  這回，輪到岳川愣住了。

  原本，他向古雅爾討教，想的也就是切磋一下技藝，最好是學兩招絕技，可是哪想到，古雅爾仿佛品茶論道一樣，跟自己談起了這些玄而又玄的東西。

  沒錯，高盧家族世代鑽研劍道，古雅爾在這種環境下出生、成長，幾乎每一根頭髮絲里都浸潤著劍的真諦，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至理，是真正的劍道。可是，這種高深的東西嶽川理解不了啊。

  古雅爾自然明白岳川的困惑，於是說道：「你來，向我攻擊吧！」

  岳川撫摸了一下刀背，洶湧的血氣從掌中灌入屠戮之刃，雪白的刀鋒立刻變成了妖異的紅色，仿佛沾染著粘稠的鮮血一樣，如若實質的血腥煞氣向古雅爾拍擊過去，好似一股血色的浪頭打來，要將古雅爾吞沒進去。

  嗡！

  淡淡的嗡鳴聲傳來，古雅爾依舊保持著蹲坐的姿勢不變，雙手托劍，平放在腿上，面對如若實質的煞氣，他仿佛老僧入定一樣。

  只是，一股無形的氣勢從他身上傳出，一道道鋒銳的氣勁將他的身體包裹起來，如同護罩一樣將古雅爾上下左右各個方位都防護的嚴嚴實實。

  嗡……

  屠戮之刃的氣勢和古雅爾身上的氣息碰撞碾壓。無形的勁氣卻迸發出刀鋒碰撞的巨響，更是爆發出了強勁的衝力。

  噗通！

  岳川狼狽的摔倒在地上，倒不是碰撞的反震之力有多麼強，而是在碰撞的一瞬間，他感受到一股凌厲的氣息向自己襲來，面對那種凌厲的氣息，岳川本能的選擇了避讓，因為他知道，那道氣息會輕而易舉的將他斬殺，撕裂。

  唰……

  凌厲的氣息瞬間消失不見，就像從沒有出現過一樣，倒在地上的岳川甚至生出一種錯覺來，方才的自己是不是受到了什麼幻境的蒙蔽？古雅爾依舊老僧入定的坐著，渾身沒有絲毫氣息流出，甚至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就這麼一口氣喘不上來掛掉了。

  不過這時候，古雅爾緩緩睜開雙眼，笑盈盈的看著岳川。

  古雅爾沒有拔劍，也沒有用過任何一個劍招，甚至，他至始至終都沒動過一下。可是偏偏，他擊敗了岳川，甚至險些殺死岳川。而這，就是他方才所說的——劍心！

  「古雅爾大師，什麼是劍心？」

  「劍心，即是本心！」說話間，古雅爾指了指胸口，說道：「殺心既起，覆水難收。不要輕易拔劍，拔劍即為殺人。所謂的劍招，要麼是為了格擋招架，要麼是為了迷目惑心，全都是歧途之道！人有殺意，劍有殺心，才能感悟到人劍心合一的奧妙。」

  岳川搖了搖頭，他知道，古雅爾說的都是對的，但，這種境界實在太高了點，高的自己難以企及，無法使用。

  「古雅爾大師，這些東西，實在太高深了些，我，無法領悟啊。有沒有什麼門檻低點的東西呢？」

  「國君……說來，我能領悟到這一層境界，還是多虧了你的教誨，這些，對你應該沒什麼難度才是。」

  額？岳川愣了，什麼叫多虧了自己的教誨，自己什麼時候教導過古雅爾。

  這時候，古雅爾長嘆一聲，說道：「我年輕時，也是沉溺在精妙華麗的劍招之中不可自拔，雖然取得了斐然的戰績和不俗的成就，可是也造就了我在劍道上的迷茫，因為，我不知道繼續前進的道路。直至我遇到國君，聽到國君一番話，這才恍然大悟。」

  手指彈了彈雙腿上那樸實無華的劍鞘，古雅爾十分感慨的說道：「我自幼鼎鐺玉石，華服美食，是以，太過拘泥外在，始終著於表象，而無法感悟內心，正是聽了國君的一番話，我才能拋卻浮華的外表，明心見性，直達本心。」

  聽到這，岳川終於明白怎麼回事了。

  當初，古雅爾被泰山奪走了劍鞘，自己為了安撫他，給了他一個時裝的劍鞘，時裝那神秘的力量令古雅爾難以割捨，可是這個時裝劍鞘的外表，真是其丑無比，和古雅爾那一身行頭怎麼都不般配。於是，古雅爾的苦惱也就來了，捨不得劍鞘的屬性，可這個劍鞘實在跟自己的穿著不怎麼搭配，是以整日苦惱。

  岳川得知這情況，於是說道：你既然改變不了外界，那就改變自身吧。

  岳川原本的意思是讓古雅爾穿一身簡單樸素的衣著，這樣就不會不協調了。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也正是這一番話，令古雅爾茅塞頓開，心靈境界有了新的突破。

  以前的古雅爾穿衣打扮都像一隻毛色鮮艷的小公雞一樣，而現在，一身樸素的布衣，也不是什麼精美的布料，更談不上什麼考究的做工，可是這身衣服穿在身上，古雅爾坦然自若，怡然自得。

  不執著表象，自然能窺到本心。

  這是古雅爾從岳川的話語中領會到的教誨，此時，他再將這些教誨送還給岳川。

  看到岳川眼中迷茫，即將陷入思索，古雅爾突然說道：「看著我的眼睛！」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岳川看到了古雅爾的眼睛，更仿佛通過這扇窗戶看到了古雅爾的本心。

  在那裡，岳川看到了漫天的劍光，劍氣升騰，劍氣四射，劍氣沖霄，劍氣縱橫……那是一個劍的天地，那是一個劍的世界。充塞天地的劍氣散發出驚人的殺意，森然的殺氣如若實質，凝成了白茫茫的霧氣，瀰漫在天地間。

  可就在這時候，一聲龍吟聲響起，天地間的白霧瞬間撕裂，一柄利劍刺裂長空，向自己直射而來。

  啊！

  岳川心臟狂跳，被劍鋒指著的那一瞬間，他只感覺一道凌厲得難以想像的氣息將自己鎖定，那感覺，自己就像針尖下的螞蟻一樣，避無可避，逃無可逃，只能等待被刺裂被貫穿的命運。

  不過下一瞬，充塞天地的劍氣、瀰漫世間的殺氣和貫穿雲霄的利劍全都消失不見，眼前，只有古雅爾那含著笑意的眼睛。

  「這就是我的劍意，我的劍心！」隨後，古雅爾苦笑一聲，說道：「只是，我也剛剛摸索到這個境界，只領悟到了一些粗淺的皮毛，也不敢妄言指點教導，免得將國君引上歧途。」

  嘆息間，古雅爾臉上浮現出一絲落寞。雖然領悟了劍心，但他的心也被固定在了「劍」上。他窺破了外在的表象，卻無法窺破內在的表象，他的心裡，還有著很重的「劍」痕。

  「哪裡，古雅爾大師一番指點，勝我十年苦修。」

  岳川說的是客氣話，不乏恭維之意，可是聽到這話，古雅爾搖了搖頭，「國君剛剛拿出長刀時，我還惱羞成怒，認為國君是在羞辱我。我這一輩子被「劍」影響的太重了，成也劍道，敗也劍道啊。看樣子，我這一生都無法再精進了。」

  聽到古雅爾的感嘆，岳川心中驀地一凜，因為他想起了一個人，一個有著劍神之名的人——梁月！

  不像索德羅斯那樣身上背著幾十把武器，梁月的武器就是一根樹枝，樹枝上，棲息著一隻小蟲子，那是梁月唯一的夥伴。

  梁月和人對敵，都是用這一根小樹枝，對他來說，萬物皆可為劍，他的劍，已經消融在了心中，已經達到了「無劍」的境界，也就是所謂的無劍勝有劍，無招勝有招，哪怕是一根小樹枝都能擺平所有的挑戰者，就連索德羅斯也對他嘆服有加。而最令人難以置信的是，無論多麼激烈的戰鬥，樹枝上的那根小蟲子都安然無恙，不曾掉落，更不曾死傷。

  漸漸地，岳川閉上了眼睛，進入了冥思。

  而這時候，古雅爾終於抹了把汗，心中暗道，裝逼過頭了，這高人范也太累了。不過，要是不壯大一下自己的形象，怎麼能抬高自己的地位呢，唉，還是抹不開這個臉，狠不下這個心啊。

  無奈的搖了搖頭，古雅爾躺到椅子上，開始進入《地下城與勇士》遊戲世界——「奶奶的，那個老孫子昨天勝我半招就拽的二五八萬，今天非得把他揍得滿地找牙不可。對了，那孫子跟我一樣39級，不過我快40級了，今天先升級再去跟他決鬥吧，有新裝備，新技能，嘿嘿……」

  古雅爾的確在岳川的提點下領悟了一些東西，不過更多的，還是決鬥場中的生死之戰中領悟，只有真正的生死之戰，才能洗盡浮華，直面本心。

  當然，古雅爾才不會告訴岳川自己是經歷了多少次失敗才總結出的這些經驗。

  古雅爾的一席話雖然沒能讓岳川生出醍醐灌頂的感覺，但還是令岳川生出許多感觸，只是，這種感觸看不見摸不著，更如同指間沙一樣倏然划過，無法掌握。岳川越是去捉摸，越感覺頭昏腦漲，到最後不得不扶著額頭停止了思考。

  「古雅爾的心就是劍，明心見性看到的就是劍心，下一步就是窺破劍心，直溯本心。我的心又是什麼呢？」

  直到這一刻，岳川才第一次思考起自己的心，或者說自己的道。

  鬥氣或者魔力修煉到極致，都能觸摸到聖域，可聖域之上呢？為什麼同樣是聖域，弗蘭克覺醒了火鳳凰的力量，就能輕易秒殺同級強者？為什麼同樣是聖級強者，大天使覺醒了前世記憶之後，就能以一敵十，駭得幾十個聖級強者望風而逃？

  火鳳凰的記憶中是火鳳凰的道，大天使的記憶中是大天使的道。他們的道都是傳承下來的，不用修煉便能運用。這是他們血脈或者出身的緣故，旁人根本比不起。

  岳川不知道自己身上是不是也有什麼上古神靈的血脈，更不知道自己靈魂的前世是不是什麼大能人物。他不能像弗蘭克或者大天使那樣獲得境界的傳承，他就只能像古雅爾一樣，自己去掙扎，去摸索，去感悟自己的心，尋找自己的道。

  「我的心是什麼？我的道又是什麼？」

  劇痛！如同刀鋒在頭顱中戳插攪動，紛亂的雜念讓岳川頭疼欲裂。岳川的眼神也越來越迷茫，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的心，不知道自己的道，他忍不住質疑自己，懷疑自己。心中紊亂，心魔四起，已經漸漸有了走火入魔的傾向。

  咔嚓！

  額頭皮膚崩裂，渾身的皮膚也迅速崩裂、剝落。

  一滴鮮血從額頭的傷口滾落下來。

  一道道血箭從身體中噴散出去。

  失血過多，岳川的身體很快就出現了虛弱，腦袋更是變得沉甸甸的，昏昏欲睡。可是這時候，一股無法用言語描述的饑渴欲望從內心深處傳出，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在響應著這個欲望，岳川的身體和心靈很快就被這個聲音所填滿，所淹沒！

  血！

  鮮血！

  渴望鮮血！

  瀕死邊緣，死亡抗拒立刻令岳川體內湧現出泉水般的鮮血，只是，這些鮮血對於身體和心靈中那種饑渴的欲望來說，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第一次，岳川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心靈，感受到自己的渴望，而且是如此的強烈，竟然瀰漫在自己身體每一個細胞，每一根神經之中。

  嗡！

  眉心處的血紅色結晶震動了一下。

  這個神格自從凝聚出來之後，就一直沉寂無聲，從沒有展現過什麼異常之處，頂多也就是將岳川體內的血氣提煉一下，讓它們變得更精純，而至始至終，這個神格都如同死物般寂靜。

  可是這一刻，神格竟然劇烈的震顫起來，更是一點點散發出溫熱的力量，溫熱一點點變成炙熱，驚人的高溫從其中散發出來，炙烤著岳川的身體和心靈。

  神格如同小太陽一樣，散發出淡淡的血光，血光照射下，岳川的身體仿佛琉璃水晶一樣，一點點變得晶瑩透明，渾然不似血肉之軀。

  一道道神秘的血色符文從神格中流出，這些符文密密匝匝，綿綿密密，無窮無盡，它們滔滔不絕的沖刷著岳川的身體，洗滌著岳川的心靈，更是一點點融入其中，一股妙不可言的感覺浮現出來。

  是心？是道？

  岳川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但他有一種清晰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好，很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