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世界是一個環

  昆巴納點點頭，便不再猶豫，在原地靜立了十數年的他，以飄忽至極的狀態，一頭扎入了輪迴系統。

  瞬息，他的身形若鬼魅，隨著輪迴系統運行的潮汐，驟然模糊不清，像是被洶湧萬分的潮汐沖走的絨毛，眨眼便消失在宇宙盡頭，浪濤一打，便被拍入了不知名的維度通道。

  這個通道名為「歲月」，一幅幅冗雜畫卷般的景象在周圍鋪開，萬物都在倒退，過往發生的一切都在重現。

  空間與時間的交融中，昆巴納感受到身體快被撕裂的痛楚，但他依舊飽含深邃，沒有絲毫動搖。

  在如今這樣「稚嫩」的狀態下，於時間通道中穿梭，依舊艱難萬分，讓他處於極度危險的境地下。

  一粒粒因果的塵埃，像玻璃渣般扎在他的身上，隨便一粒要是失穩，便會頃刻間身死道消。

  還好除了歲月之外，他還學會了如何與因果共存，和如何去避免被因果纏身。

  稚嫩的舉措顯得笨拙至極，但是昆巴納已經竭盡全力的去應對，他必須要找到那個時間點的那個人。

  至於渾身扎滿的「玻璃渣」就當是曾經自己對菲娜的承諾，要和她一起感受快樂與痛苦。

  自己獲得了真理，而菲娜卻失去了一切，如今這點痛苦算什麼，他會完成承諾的，要將快樂從未來帶到過去，又從過去帶往當代。

  經過了不止多久的穿梭，昆巴納的身形開始失穩，若是有人能夠看到這樣的畫面，一定會以為自己見鬼了。

  他飄忽不定的身軀出現了割裂，像是胡亂拼接的白紗，似乎一觸便會碎裂一地。

  突然，昆巴納用僅存的力氣，驀的向時間通道的一側抓去。

  嘩！

  天旋地轉。

  斗轉星移。

  飄忽至極的昆巴納出現在了一座古樸的宮殿之中，熟悉又陌生的記憶頃刻間湧上心頭，悲與樂，喜與憂共同交織，潮水般向他湧來。

  失真的破布身軀跳動不已，在低維的物質世界中得以重組，讓他勉強緩過一口氣來。

  不過沒有去感受劫後餘生的歡喜，昆巴納被眼前的景象所深深吸引，萬千情緒奔涌而來。

  ……

  為尋真理的皇帝，在今夜也難免動容，這一刻在他心中，發生了一瞬對自己的質疑，但深刻的執念瞬息讓他強行抑制下了悔痛的淚水，激動之下，他做出了自己唯一能夠想到的「兩全其美」的辦法。

  雄鷹帝國皇帝昆巴納快步上前，一把奪過菲娜皇后手中的銀盞，將裡面的穿腸毒藥，一飲而盡。

  「菲娜，願我與你一起承擔痛苦，願我們在另一個世界，永久團聚！」

  然而哀莫大於心死的菲娜皇后，卻並沒有沒有回答他，而是愣愣的看著面前的那個身影，痛苦與迷茫的無以復加。

  痛苦的是自己的夫君，竟然也將殘餘的毒藥一飲而盡，要隨自己共赴黃泉，迷茫的是眼前這個虛幻之人到底是誰，為何與昆巴納長相一樣，而真實的昆巴納卻根本沒有發現此人般，仍舊在那獨自悲慟。

  她本只當是臨死前迴光返照的幻覺，但手臂傳來的觸覺，卻讓她感到真實的可怕。

  菲娜張張嘴想要說話，卻發現那穿腸的毒藥，已經讓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連發出聲音的餘力也沒有了。

  虛影昆巴納坐在菲娜身旁，時間在這一刻減緩，周遭的一切都慢了起來。

  身後歲月與因果之力的扭曲劇烈傳來，讓好不容易得以喘息的昆巴納再次失真。

  他留在時間通道中的「牽引繩」快被掙斷了，他本需要快點回去，不然便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不過在這一刻，昆巴納卻只想將自己欠這個人的溫柔，從頭到尾的還清。

  他沒有心急，哪怕自己已經快要消散，依舊輕緩的彎下身來，撫摸著菲娜的面頰，說出了自己幻想已久的那句話，道：「菲娜，我來接你了。」

  「你是……」

  菲娜皇后只說了半句話，便瞬間反應過來，她混亂至極卻也知曉眼前景象的不尋常，周圍的一切都在扭曲變慢，被自己夫君扔向一旁的銀酒杯還懸落在空中，以極慢的速度緩緩向地面落去。

  自己剛才本來毫無力氣，準備迎接生命的終結了，但是此刻又口齒清晰，甚至被眼前的虛影一扶，便緩緩的坐了起來。

  菲娜潛意識的回頭看去，便見到自己的肉身，已然面如菜色的軟倒在地上，她回過頭來，怔怔的看著這個眼神柔和的虛幻之人，道：「我……已經死了嗎？但你又是誰。」

  昆巴納看著眼前虛弱的愛人，道：「是我，從未來而來，完成一個承諾，菲娜，你願意和我走嗎。」

  菲娜怔怔的和這個人對視，冥冥中便知曉了某些東西，似乎是對方的精神，在與自己產生共鳴，頃刻間心中便有了相應的感悟。

  因為某種名為「因果糾纏」的東西，只有自己能夠看到他的存在，因為他此行是專為自己而來。

  他是，從未來趕來的……昆巴納？

  而我現在的狀態，是所謂的……靈魂？

  雖仍舊對其中內核囫圇不清，但菲娜從眼前昆巴納眸中的愧疚、愛意與溫柔當中，讀懂了這個男人這些年來的情緒，她亦是緩緩伸出手，觸碰他的面頰，一時無語，神色哀怨又心疼。

  「為什麼總學不會善待自己呢。」

  「我說過要與你生死與共，悲樂同在，我比你多活了一世，多享受了一份快樂，便欠了你一世和一份快樂，你會接受我的歉意嗎。」

  當時的昆巴納是和菲娜同時死去的，但又在後世被復活，既然生死與共，那便應該有菲娜的一份。

  既然悲喜同在，當年自己多得了一份接受到愛特居里饋贈，目睹世界真理的快樂，亦應該還她一份。

  菲娜聞言卻搖搖頭，正在昆巴納心中悲慟之時，她道：「我從來沒有責怪你啊，哪怕是歇斯底里的我，從來也只是在埋怨你不帶上我啊，既然生死與共，悲喜同在，那麼你有時為何不回頭看看，我孤身一人想要靠近你的模樣。

  昆巴納，帶我走吧，沒想到畢生的願望，是在死亡時實現的，這一定是我收到過的最好的禮物。」

  「謝謝你，菲娜……」

  昆巴納來不及再多說什麼了，只能道出一句謝謝，周圍的時空便黑洞般驟然扭曲起來。

  那些被緩慢定格的事物，都驟然恢復了原有的速度，並且越來越快，從減速變成了加速，瞬息兩級反轉。

  昆巴納的身軀被某種力量兇猛的拖拽著，向虛空內塌縮而去，在他的懷中，菲娜的靈魂也隨之一路。

  在兩人最後離開的瞬間，時空扭曲洞完全塌縮之前，外界快放的景象落入昆巴納眼中，驀然，他便將一切串聯了起來。

  只見曾經的皇帝昆巴納忍著痛苦，低頭為摯愛合上了眼睛，將她抱起，放在了床上。

  情意綿綿的為她理好鬚髮和衣衫，在她唇上輕輕一吻，卻怔在了原地瞬息，因為他從面無人色的菲娜嘴角，看到了一抹讓自己緬懷又觸動的笑意，像是初次見她時，像是初次墜入愛河時，那個女孩向自己展露的神色。

  這其實是菲娜被拉入時間通道的瞬間，意識體對身體做出的最後反饋，靈魂的笑意在身體生機沒有完全斷絕的情況下，讓身體做出了和靈魂狀態一樣的表情。

  這和方才菲娜痛苦的表情違和至極，瞬間擊中昆巴納的心靈，讓他內心被種下了愧疚、緬懷的種子……

  但因為這個時候的皇帝昆巴納，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強大的悲慟感，將他的觸動感瞬息淹沒，只有潛意識記下了此景此貌。

  他柔聲向菲娜的屍身，道：「等我，不會太久的。」

  但已經進入時間通道的昆巴納已然明白了一切，他在這個時空留下最後一句嘆息，道：「世界是一個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