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如書中般義勇

  小姑娘聽見聖徒祖宗的這一席話，完全哭暈了過去。

  昆巴納將昏厥過去的她拎起來，緩緩的放到了王座上。

  而後他看向所有人，提高了自己的音量，道：「安靜下來。」

  眾人不管如何悲愴憤怒，也無法忽視這個祖宗的威嚴，遂都抑制住自己的音量，看向昆巴納，等候他的審判。

  昆巴納走入跪成一片的人群，像點名一般，指向這些自己並不認識的人。

  「你，你，你，你……」

  「剛才被我點到的，都起身吧，站回去。」

  被指中的人都不明所以，可依舊溫順的聽從聖徒的話，緩緩從冰冷的地面上站了起來，退入了人群。

  然後迎接他們的，就是親人們的拳腳與刀劍，不知是真的憤怒難當，還是想要親自手刃叛徒，又或兩者都有。

  昆巴納開口道：「我讓你們動手了嗎？」

  那些被氣昏頭的子孫們，這才氣憤的收手，茫然的佇立在原地。

  昆巴納又看向沒有被自己點中的人，道：「你們是想怎麼死？自己動手，還是我來動手？」

  有人回望那些走入人群的同道人，囁喏道：「您為，為什麼放過他們呢？」

  昆巴納直言道：「我在他們眼中看到了人性的光輝，在你們眼中沒有看到，更重要的是，如果把你們全部殺了，我的子孫們，今晚就會分崩離析。」

  知道留下一線生機，才能勉強維持住整個家族的紐帶，不至於立馬就大廈傾覆。

  這是昆巴納折中後的選擇，他不會將太多的精力，放在維護家族和睦上面，這一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所有的恩怨情仇，他只做一次引導，後續的事情都交給昆家人自己去癒合傷口。

  他知道自己回來後，那些本就在親情愛情的作用下，陷入自責情緒的間諜，完全可以拋棄他們背後勢力的要挾，有改過自新，重新做人的機會。

  這並不是昆巴納心善，或者說他的仁慈，只是給這些不肖子孫們的，不讓他們徹底心死。

  拎出這些間諜，讓他們知道自己注意到他們了，順帶給昆家人上一課，世界並不是他們看到的那樣美好，你們的姓氏是榮譽，理應選擇光明，但是一定要理解到世界殘忍的一面。

  放過這些悔改了的人，也何嘗不是為了給不肖子孫們一份慰藉，又讓他們時刻警醒著呢。

  昆巴納知道，還有某些潛藏極深的人沒站出來，但是他現在也不能完全區分，到底誰真誰假。

  不過有一點是確定的，那就是沒有站出來的人，都是死不悔改，危害至深的。

  在不能確定這些人之前，昆巴納會不動聲色，但是要不了幾天，恐怕他們背後勢力的主人，為了向自己投誠，主動就把他們賣了。

  昆巴納說謊的，站出來的人，才有一線生機。

  隱忍不動的，沒有一個有活路，都會被清算出來的。

  那跪在地上，詢問昆巴納的人，也似乎弄清楚了局勢，有些不甘道：「那麼您是怎麼看出來，他們不是做作，而我們就真的罪該萬死呢？」

  昆巴納冷眼看向他，道：「問得好，我看的順眼，就讓他們活，我看不順眼如你，就給我死，有意見嗎？」

  「你……」

  「閉嘴。」

  昆巴納用言語封上了這人的嘴巴，到目前為止，也沒有人膽敢來刺殺他。

  或許那些真正沒有動容，膽子還大的人，都還沒清洗出來吧。

  「聖徒祖宗！」

  有一個和八王子相近年歲的族人涕淚橫流的便撲了上來，不過卻被崑崙他們攔下了。

  昆巴納看向死命掙扎的他，道：「說吧。」

  年輕族人看了一眼昏迷在王座上的小姑娘，嘶吼道：「請您也放過我母親吧！她就算是間諜，也不會傷害我們的！她很好的，比小十二她爹爹還好，一定是被迫的！求您了！」

  昆巴納看著他悽厲的眼神，便多少明白了意思。

  小十二，應該就是被自己放上王座的小姑娘了，剛好小姑娘的爹爹被自己選中，免於今夜的處決。

  所以這孩子也想效仿，為她那不曾悔改，至死也不願意多說一句話，背棄自己原本主人的母親，爭取來一條活路。

  但是自己的眼色不會看錯的，留下的人，都是罪有應得，哪有什麼被迫的啊。

  昆巴納看向他，道：「孩子，我饒恕小十二的父親，並不是因為她的懇求，而是在這些人里，他比你母親更值得原諒，抱歉。」

  能夠以祖宗的身份，數次向後代們說出抱歉，便代表昆巴納已經被名為親情的東西觸動了分毫，不過他也必然不會鬆口的，這是他磐石般的理智。

  這個年輕的後代聞言，便知道了祖宗的決定，不容改變。

  他賣力嘶吼道：「如果姨娘和媽媽死了，我也不活了！我讓昆氏從此絕後！」

  這無知的話語，讓崑崙幾人大為震怒，紛紛呵斥起來。

  「混帳！你說的是什麼話？！」

  「住嘴！你要讓昆氏絕後，是要讓我等也陪你那該死的叛徒母親去死嗎？！」

  這年輕的後代從來沒有經歷過什麼現實的毒打，還在如往日那般，向著長輩使性子，道：「如果我不想活了，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別逼我！連母親都保不住，這昆氏血脈不要也罷！」

  這話讓全場冷寂下來，從來還沒有人，能夠說出背棄自己血脈的事情，這是他們絕不會想到的說辭，如今卻被一個後人大吼了出來。

  然而昆巴納的表情卻仍舊沒有改變，他與這個後代對視著，沉默良久，而後從腰間抽出了一把刀，抬手就扔給了這個本無大錯的後人。

  他道：「我理解你，自己動手吧，下輩子請投個好胎，不要來昆家了，去其他富貴人家吧。」

  這讓所有人都感到汗毛倒豎，頃刻間頭皮發麻，他們感受到了聖徒祖宗的決心，這件事情談不了，不管你是誰。

  哪怕是純血的昆氏後人呢？

  你若想因此而不活了，祖宗能夠幫你的，只是給你遞一把刀。

  那個年輕後代愣愣的握著手裡的匕首，渾身開始顫抖，茫然無措的看向四周。

  但是和往日裡不同，往日他胡攪蠻幹，撒潑無賴，總會有人來同情他，來和他講道理。

  這次……

  所有人都悲戚的看著他，沉默中帶著傷感，卻並沒有一個人，敢質疑聖徒的決定。

  他顫抖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神灰敗的看向手中的匕首，卻最終還是沒有勇氣動手。

  這便是溫室里的孩子，說的再厲害，自己都信以為真了，可是當恐怖真的來臨時，能夠克制住自己不顫抖，已經是莫大的勇氣了。

  讓他自我終結？

  不，他做不到。

  此時，又有人站出來了，不過並不是為這個孩子說情，而是從他手中拿過了匕首，緩步走到了昆巴納身前。

  這是個中年漢子，眸光中透露這一抹堅毅，眉目間的神韻和昆巴納有兩份相似。

  他拿起匕首道：「聖徒祖宗，吾輩該死，從未想到族內以腐化為這般模樣，我雖從未見過生死慘狀，但是卻在您的事跡中，無數次嘗試感同身受。

  剛才的茫然、痛苦、悲愴、憤恨、畏懼，都被我咽下了肚中。

  請讓我親手終結我那罪該萬死的夫人，然後殉情在這裡，原諒我用殉情二字，這似乎代表我對她還有連綿的情意。

  但這不可遏止，我也無法欺騙於您……」

  說著，他跪在地上，雙手上呈著匕首，道：「請允許我為您而死，也為那可笑的情意而亡，我會儘可能的……痛下殺手！」

  這儀式感十足的模樣，真就如書籍中的騎士，義勇而神聖。

  原諒他不惑之年卻並沒有經歷多少世事，那堅定而程式化的模樣，大多都是從書本中學來，所以表現的如此僵硬，那刻意潛藏起來的畏懼與痛苦，也讓人一眼便看穿，努力使自己大腿不要顫抖的模樣，也這般可笑。

  但是他卻真正肩負起了自己引以為傲的榮譽，竭盡全力在面對死亡前，也要保持典籍中記載的那樣，昆氏血脈應有的義勇模樣。

  昆巴納也從心底認同了這個後代，道：「可入英靈殿，可死，很高興看到我還有這樣傑出的後代，很惋惜你的抉擇，再次感到抱歉，我親愛的後代們。」

  咚！

  這個中年漢子以頭搶地，眼淚奪眶而出，也分不清是畏懼還是感觸了。

  他道：「謝聖徒祖宗！」

  昆巴納點頭道：「也謝謝你。」

  說罷，他舉目四望，將悲涼盡收眼底，道：「那麼，站著的人跟我走吧，跪著的人……都交給你了，他們最好不要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