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竊國者

  太陽之神的顯聖，終讓所有人的信仰再次固化，對於一個信徒來說，沒有什麼比真實見識到神靈的偉力，還讓他們狂熱的了。

  洛瑟修斯也洗清了自己被呼爾侖冠以的「騙子」與「瀆神者」的污名，大波羅親自顯聖，賜予他「死於光榮」的封號，也坐實了洛瑟修斯神選者的身份。

  呼爾侖作為蒼黃大陸第一任，統領整片大陸的皇帝，也不敢去違背神靈的意志。

  洛瑟修斯的故事，不僅一板一眼，完全寫實的編入了史冊，他所建立的太陽教會，以及太陽帝國的那些亡國之徒，也沒有被呼爾侖完全清洗。

  雖然沒有得到雄鷹帝國的官方支持，但是作為第一個，在大眾面前顯聖的神邸，太陽教會對大波羅無限忠誠的教義，也得以保存。

  在皇帝的默認之下，太陽教會和戰爭教會，共屬於雄鷹帝國的正統！

  當然，作為戰爭之神虔誠的信徒，呼爾侖雖然不敢公然忤逆大波羅，可對戰爭教會的宣傳與投入，讓親兒子與庶子的教會規模，還是有著本質差距的。

  一連數年，雄鷹帝國蒸騰日上，方興未艾，國力愈發強盛。

  然而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皇帝呼爾侖的身體，卻開始逐日早衰。

  本來三四十歲，正值壯年，憑藉神靈恩賜的強悍身軀，本應活到兩三百歲都不為過。

  可如今的呼爾侖，卻不知怎的，老態盡顯，臉上橫生的皺紋，讓那些和他一路走來的肱骨大臣們，看著都覺得既不解與心疼。

  一時間，皇帝呼爾侖擊殺神選之人洛瑟修斯，惹怒太陽神大波羅，被降下「衰老」詛咒的流言，甚囂塵上。

  終於，某一天早朝時間，大臣們沒有等來他們的皇帝，反而等來了一個噩耗，帝國上下，瞬息驚慌失措。

  呼爾侖陛下，一夜之間，身心交瘁，滿頭白髮，已經不能下床了。

  陛下還沒有子嗣啊！

  他要是出了什麼問題，雄鷹帝國何去何從？

  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已經五十多歲，和皇帝陛下同樣賦有聲望的國師昆巴納，在這個時候，毅然決然的站了出來。

  接過皇帝的權柄，繼續統御著這個方才處於「幼年」的龐然帝國，智者昆巴納，如同往常那般，再次挽大廈於將傾，穩定了臣民惶恐之心。

  深夜。

  皇帝寢宮。

  昆巴納驅散了服侍臥病在床呼爾侖的侍者們，獨自來到了華貴的病榻之前。

  呼爾侖滿眼渾濁，每次呼吸都發出「嗬嗬」的病態之聲。

  當看到昆巴納的面龐之後，呼爾侖渾噩的眼眸中，找回了一絲神采。

  他抬了抬枯槁的手臂，道：「昆，昆巴納……」

  昆巴納坐在病榻旁側，握著呼爾侖乾枯的手掌，一如既往的讓人覺得可靠，道：「陛下，我在，你有什麼想說的？」

  呼爾侖顫巍道：「昆巴納，我，開國皇帝，神，神選之人，蒼黃，大陸，唯一主宰……我，我視你為父親。」

  昆巴納表情嘆惋，道：「我始終都知道，呼爾侖，陛下，我一定會讓您和帝國之名，興盛不衰下去。」

  嗬！

  呼爾侖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死死的抓著昆巴納的手掌，想要起身，卻難以做到。

  他鬚髮雜亂，表情扭曲，道：「那麼父親，您，您給我喝的養神湯，到底，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昆巴納心頭一緊，卻還是沉著道：「陛下，我不知道您是什麼意思。」

  「哈~」

  呼爾侖看到昆巴納的表情變幻，常年朝夕相處的默契，還是讓他察覺到了答案。

  呼爾侖顫抖著，道：「你，你這個……叛徒！瀆神者！潘森會懲罰你的！你，你大逆不道，竟然，真的給我下毒！」

  被發現之後，昆巴納似乎也沒什麼好掩飾的了，他淡淡道：「呼爾侖，我親愛的陛下，我做的一切，和你一樣，神選者的使命，在吾心中，從未改變，瀆神者的名諱，始終和我無關。」

  不知是否迴光返照，呼爾侖瞬息，將一切串聯了起來。

  他瞪大著眼睛，不可置信道：「你，你也是……」

  昆巴納嘆息一聲，從長袍中掏出匕首，將戰爭教會大巫師的標誌，從長袍上割下，覆蓋在了無力掙扎的呼爾侖臉上。

  「陛下，有始有終，我助您打下不朽基業，起於我，也終於我吧，願潘森之光，與您永存。」

  一刀。

  刺入了呼爾侖的心臟。

  汩汩的鮮血，浸透了床褥。

  「昆巴納！你與你的……偽神，將直面潘森的怒火！我，在地獄，等著你……們……」

  抽搐著。

  蒼莽星第一任開國偉業皇帝，死不瞑目。

  昆巴納擦乾手掌，表情堅定，他自語道：「這麼多年了，您斃殺了洛瑟修斯，絲毫沒有受到大波羅閣下的懲戒，我……神選者，真理之神愛特居里的虔誠使徒，同樣受神靈庇護啊……」

  說著，昆巴納仰頭看著天花板，似乎在等候著什麼。

  「唉！」

  皇城所有人心靈一顫。

  神靈的嘆息自另一維度傳來。

  戰爭之神潘森沒有顯化真身，卻傳來了神靈之音，似乎在為自己的使徒最後送行。

  「我的使徒，我賜予你至強的力量，你卻完全辜負了我的期望，死於愚蠢，是你最終的歸宿。」

  除此以外，再無偉力降臨。

  這話，卻讓所有虔誠跪拜在地的臣民們，震駭之餘，一頭霧水。

  無上皇帝呼爾侖陛下……死了？

  死於愚蠢？

  神靈何意？

  開創了第一個不朽帝國，統御了八荒六野，還不能讓神靈滿意嗎？

  還是，這其中蘊含著什麼貓膩？

  病榻旁側的昆巴納，始終謹守虔誠之禮，表述著他對於神靈的尊重。

  直到神之嘆息消散良久，昆巴納才直起身來，看著被戰爭圖樣遮臉，死相猙獰的呼爾侖，同樣嘆息一聲。

  他掀開了被鮮血浸透的床褥，看到了床板之上，那歪歪扭扭，彰顯著無窮怨氣，被鏨刻其上的六個大字：

  竊國者，昆巴納！

  呼爾侖陛下，似乎早有察覺，但是被派遣到他身側，日夜服侍的侍者，皆是自己忠誠的心腹。

  他要是直言此話，只會加快他的滅亡罷了。

  於是您便將歷史的真相，鏨刻在床褥之下，等待後者發覺嗎？

  可是……

  我怎麼會給你機會啊。

  昆巴納拿匕首將這幾個字抹去，然後靜靜的看著死相猙獰的呼爾侖，良久，拿起一盞燭台，扔在了床榻之上。

  昆巴納走出皇帝寢宮，身後，是熊熊不絕的烈火。

  雄鷹歷二十一年，春末，史上第一位開國皇帝呼爾侖，被侍者刺殺於病榻，葬身熊熊烈火，屍骨無存。

  國師昆巴納震怒，當天夜裡，將所有皇帝床側侍者，悉數砍頭示眾，以表怒火。

  次日，所有肱骨大臣齊聚一堂，經過長時間商討，國師昆巴納，正式接過沒有子嗣的呼爾侖皇帝所有權柄，成為雄鷹帝國第二任皇帝。

  朝野誠服。

  ……

  後世史書有載：竊國者昆巴納，真理教會原始先驅，一己之力，推動世界進程數千年，在任期間，國泰民安，朝野承平，功大於過，無愧雄鷹，無愧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