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再遇

  史無咎將血點在辛隨念身上，然後大拇指在小指腹上輕輕一抹，指腹上的傷口就消失了。

  那滴血接觸到身體時，辛隨念感到自己的身體忽然變得輕盈起來，想一隻脫線的風箏不斷地往上冒。她心裡突然變得很不踏實，擔心地往腳下一望，登時嚇了一大跳——她已經和連越塵的影子完全分開了！如今她正漂浮在半空中。

  一滴血！僅僅一滴血就能解開她的束縛！史無咎身上究竟還有多少秘密、多少神秘之處？

  連越塵卻對這種情況一點都不驚訝，史無咎從小就和常人不一樣，他對這種事情早就習以為常了。

  「你現在可以去找敖珏了。」史無咎仰頭望著半空中的辛隨念，微笑著說。

  辛隨念俯視著他，他嘴角的那抹淺笑太好看了。辛隨念的眼底不知不覺就濕潤了，這抹淺笑似曾相識，她心底突然就有些悵然若失。

  連越塵也不明白這是個什麼情況，不過聽史無咎這麼說，也很快做出了決斷，「辛姑娘，你就去找尊主吧，我和無咎要先行一步。」

  辛隨念瞟了眼連越塵，復又看向史無咎，不知怎麼的，她總覺得這可能是她與史無咎最後一次見面了。

  低頭看了會兒史無咎，辛隨念深吸一口氣，緩緩向史無咎點了點頭，「保重。」

  辛隨念就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情況下，瞬移到了敖珏面前。

  敖珏看到她的時候，臉上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拒人於千里之外，但那雙琉璃色的眸子卻微微收縮了一下。

  「辛隨念？」敖珏不確定地問了一句。

  「嗯。」辛隨念僵硬的點了點頭。她沒想到自己就這麼一團黑影了，敖珏竟然還能一眼認出她來。

  其實她是不敢來找敖珏的，她對這人的感情很複雜。從本心來說，她是很懼怕敖珏的，畢竟敖珏公開說「惡友」才是玄門門主，在整個玄靈大陸發通緝令；但從「捲軸姑娘」來講，她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與敖珏親近。再加上史無咎讓她來找敖珏，她在潛意識裡認為敖珏是可以信任的。敖珏琉璃色的眸子裡流轉著光華，辛隨念突然就讀懂了這種情緒——開心。敖珏在開心。

  開心什麼呢？因為見到她了嗎？

  「你怎麼成這樣子了？肉身呢？」敖珏上下打量著她。

  辛隨念忍受著對方探究的目光，不爽地道：「我誤打誤撞進了崤山九重境，肉身被老祖吃了。」

  敖珏面色微動，低低嘆了句：「這廝好大的膽子啊。」

  辛隨念一頭霧水，難不成老祖本該忌諱她？想了想，段驚鴻與連越塵都曾說過她是天道寵兒，老祖這樣做算是打天道的臉吧？敖珏是想表達這個意思嗎？

  敖珏突然向她伸出手，寬大的手掌攤開在她眼前。辛隨念垂眼按著對方掌心上的紋路，仿佛看見了交錯的命運和追不回的年華。

  她有些懵，不知所措地抬頭看了敖珏一眼。敖珏一動不動，依舊保持著向她伸出手的姿勢。

  辛隨念呆愣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到了對方的掌心中，然後抬頭小心打量敖珏。嗯，敖珏把手伸過來應該就是這個意思吧？

  敖珏輕輕回握，牽著她往殿外走。

  陽光下，敖珏白底藍紋的長袍泛著淺淺的光華，宛如應龍出海時在日光下泛著光澤的龍鱗。

  「我們這是要去哪裡？」辛隨念緊張地問道。

  敖珏如今還在宋國臨安，據說是為了照顧神魂不穩的「惡友」。難道敖珏現在想拉她去見「惡友」，讓她以死謝罪？

  「天一宮。」敖珏說話的時候，回頭看了她一眼。他的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但辛隨念就是看出對方心情很好。

  「你要抓我回去受罰嗎？」辛隨念忐忑不安地問道。

  「不。」敖珏腳下沒有停下來，但側過臉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極為輕微的弧度，「你怎麼會受罰？」

  你怎麼會受罰？

  這句話，六個字，每個字都敲在了辛隨念的心上。敖珏不會罰她？為什麼呢？

  「你說我不是玄門門主，你讓整個玄靈大陸通緝我。」辛隨念睜著眼睛瞪著對方的後背，仿佛能盯出兩個大窟窿似的。

  「你本來就不是玄門門主。」敖珏道。那聲音隱隱透著笑意與輕鬆。

  特麼的那個玄門門主霸占了老娘身體十八年！你就那麼維護她！那個道德敗壞的人渣！

  辛隨念正想喊出這些話，就聽敖珏反問道：「你怎麼會是聲名狼藉的玄門門主？」

  這……

  辛隨念微微張著嘴，忽然有些弄不懂敖珏的意思了。老實說，她能感覺到敖珏心情非一般的好。這還是她頭一次聽到敖珏說了這麼長的兩句話，而且兩句話還都是一個意思。敖珏說話向來精簡，能少說一個字就絕不多說一個字，像這種把一個意思用兩句話來講……實在是太神奇了！

  「那個玄門門主叫夜紗，她霸占了你的身體，敗壞了你的名聲，這種人才該受罰。」

  說話間，敖珏已經回到了天一宮。

  辛隨念迷糊了，敖珏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從沒想過懲罰她？難道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那啥的「夜紗」才是奪舍者？難道他想動的人從一開始就是「夜紗」？

  敖珏拉著她進入了華嚴殿，期間有弟子經過，紛紛一臉敬畏地給敖珏行禮，雖然他們心中奇怪，也不敢多瞟一眼辛隨念這個黑影。

  華嚴殿十分寬敞，也十分空曠。殿內即便在白天也黑魆魆的，點著幾盞仙鶴起舞燈，每盞燈點著三十六支蠟燭。

  辛隨念看著那些跳動的火苗，心底有些發毛。華嚴殿啊，華嚴殿，她又來這個地方了。上一次敖珏召見她，她發現這裡鬼氣森森，這次殿中的鬼氣更甚，難道敖珏真的養鬼，而且養了更多的鬼？

  她跟著敖珏走到了一個更為幽暗的石室里，敖珏鬆開她，在石室里的仙鶴起舞燈上點燃了三支蠟燭。

  石室頓時亮了起來，首先映入辛隨念眼帘的是三具水晶棺。每一個水晶棺中都靜靜漂浮著一個魂魄。呵呵，難怪敖珏會讓她取紅蓮參啊，原來這貨真的在養魂……

  辛隨念仔細瞧了瞧，這三個魂魄長得一模一樣，嗯，看著有點眼熟啊……

  辛隨念略微一想，瞳孔驟然一縮，指著那些水晶棺，側頭看向敖珏，結結巴巴地道：「她們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敖珏臉上一點也不見驚訝之色，「人有三魂七魄，洪荒之初的神與人相近，也有三魂七魄。」

  辛隨念臉上浮現出駭然之色，嘴巴越張越大，敖珏是在暗示這三個魂魄其實是她的三魂七魄中的其中兩個嗎？

  「五大神器你找齊了嗎？」敖珏側過臉，琉璃眸中光華流轉，在這昏暗的石室里格外奪目。

  「沒、沒有。」辛隨念磕磕巴巴地道，她沒料到敖珏也會問她這個問題，難道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尋找神器？「我現在手中有鳴淵槍和畫意，原本是有訴情的，但訴情已經粉碎了。」

  敖珏的臉上隱隱浮現出一種複雜的神色，那是一種摻雜著激動和驚訝的表情。

  「在這之前，訴情里是不是出現過一個魂魄？」

  辛隨念正想否認，腦中突然浮現出數月前「惡友」用赤血困殺陣襲擊她時，訴情光芒大盛，一個玄衣女子出現在光華之中，然後轉身一頭扎進了她的魂魄里。

  「是。」這麼一想，辛隨念點了點頭，「那個魂魄主動和我的魂魄融合了。」

  「難怪啊。」敖珏道，「五大神器之所以叫神器，無非是它們都帶了堯朱女君的一個魂魄，現在訴情失了那個神魂，最大的依仗都沒有了，遇上勁敵自然只能化為灰燼了。」

  辛隨念驚訝到眼睛都睜疼了，照這麼說，她豈不是和堯朱女君的神魂融合了？

  敖珏側過身，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點頭道：「難怪你現在的魂體這麼強，原來已經找回了一魂，如今你是三魂之身，只怕實力大增吧？」

  辛隨念想起曾經有個罵人的笑話，說對方腦子左邊是水，右邊是麵粉，搖一下，腦袋就成了漿糊。她突然覺得這話很有道理，如今她就是這麼個情況。什麼叫三魂之身？人不是有三魂七魄嗎？難道說之前她只是兩魂，連個完整的鬼都不算？

  一想到這裡，辛隨念整個魂都斯巴達了。當了十八年的鬼就算了，可她竟然是個魂魄不全的鬼！三魂七魄只剩下兩魂！這鬼當得也太特麼憋屈了！

  「之前你那身子被夜紗糟蹋得太慘，禁制重重，即便你為兩魂之身，實力也得不到完全釋放。反倒是離了那個身體，你的修為才完全顯現出來。」敖珏抬起她的下巴，細細地瞧，仿佛能從她這一團黑影中找出五官似的。

  辛隨念恍然大悟，但又不禁有些鬱悶，聽敖珏的口氣，這貨也是覺得她之前那肉身沒了就沒了，沒什麼可惜對吧？好歹那也是她的身體啊，多多少少也該表達點遺憾吧？

  「這水晶棺中溫養著的是堯朱女君的三魄。」敖珏道，「也是你的三魄。」

  呵呵，別開玩笑啊！之前她還懷疑自己是堯朱女君的血脈呢！現在直接晉升成本尊了？

  辛隨念乾咳兩聲，「不是說神已經不存在了嘛，為什麼你還有堯朱女君的神魂？」

  「不知道。」敖珏很誠懇地搖搖頭，「我的使命就是守護堯朱女君的神魂，至於她為什麼還存在，我一無所知。」

  辛隨念嘴角抽搐，原諒她理解無能。她能接受自己是魂魄的事實，但她無法接受自己是堯朱女君的魂魄啊！這位屌炸天的女君可是戰神啊，跟人家比，她就是個霉運纏身的戰五渣好嗎？

  「不過，等你神魂歸位重塑肉身後，就應該知道原因了。」敖珏一本正經的道。

  辛隨念整個魂都不好了，按敖珏的意思，五大神器里分別藏了一魄，這裡的水晶棺中養著三魄……

  不過，神器她還沒有找全啊！

  辛隨念腦中一團亂麻，糾結的問道：「就算我現在是堯朱女君的三魂吧，那為什麼只有我可以在時間遊蕩，其他的魂魄不是附在神器上，就是沉睡在水晶棺中？」

  「這個我不知道。」敖珏認真地道，「不過，等你神魂歸位重塑肉身後，就應該知道原因了。」

  辛隨念：「……」得了，她原以為敖珏是個百曉生，結果人家是個百不知。

  「你如今沒有肉身，失了依附，待在這裡再好不過。」敖珏環視石室，滿意地道。

  好個大頭！這裡是石室啊！你要是把老娘丟在這兒，我會得幽閉恐懼症的好嗎？

  辛隨念立刻反駁道：「我沒法獨自待在這裡，都沒個人說話，太難受了！」

  「我會來陪你。」敖珏信誓旦旦地道。

  這可就太特麼的神奇了！敖珏這種冰山會主動提出陪她？

  辛隨念一臉懷疑地看向敖珏，「你每天能陪我多久？我是一刻也不想獨自呆著。」

  「我可以一直陪著你，不過……」

  「不過什麼？」辛隨念緊張地問道。

  「不過我需要先解決一些事情。」敖珏似乎怕她不放心，又補充道，「很快就能搞定。」

  辛隨念：「……」所以她還是要獨自待在石室里對吧……

  ……

  敖珏出了石室，很快進入了另一個暗室，那裡關著一個渾身散發著怨毒之氣的鬼魂。

  「敖珏！」鬼魂一看見敖珏來了，猩紅的眸子立刻圓瞪，看著特別瘮人。

  「我今天放你出去。」敖珏往鬼魂的方向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去，每一步都仿佛在對鬼魂進行凌遲。

  鬼魂驚恐地往後退，一直退，「你想幹什麼？」她雖然不甘心被關在這裡，但若離了這兒，她現在神魂虛弱沒有肉體可以依附根本活不下去！在這裡起碼能暫時保命！

  「讓你見世人。」敖珏的語氣很冷，他的目光更冷，視線所及之處仿佛都成了霜雪。

  鬼魂瑟瑟發抖，退無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