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8章 鼠王

  嗡。

  走廊地板，高頻震顫著，

  塵埃與牆灰震落下來，如煙似霧瀰漫，在牆壁兩側的閃爍燈光照耀下，編織出細密絲綢般的光幕。

  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音，在樓梯間盡頭響起，像是有大量齧齒動物，爬行穿梭，奔襲而來一般。

  「來了。」

  白浩正面無表情，周身深沉似海的念力徐徐流轉翻騰，似積雨雲層般濃厚龐大，孕育著雷霆風暴。

  走廊兩端放置著的靈視守衛發出尖銳鳴叫，從無形靈體狀態，變為血紅色的球形霧氣——這說明靈視守衛檢測到了深刻敵意，以及強度極高的能量反應。

  疫醫一杵長杖，綠色波紋以雙腳為中心，貼著地面向周圍擴散，

  被波紋沖刷到的玩家，都感覺到渾身一輕，肌肉骨骼傳遞出鬆緩愉悅的反饋。

  【提升抗性】

  【維生術】

  【祝福術】

  【防護善惡】

  除了戰地急救醫療之外，疫醫還會幾手牧師神術——神術並不一定需要虔誠供奉具體的某位或某幾位神祇，從神祇那裡借來力量，

  藉助大自然中蘊含的本源能量（也就是原始薩滿、德魯伊），

  或者藉助誓約的神聖意義，挖掘自身心靈力量（誓約規則越嚴謹，懲罰越嚴重，當前獲取的力量也就越多。類似大誓願、閉口禪、騎士十誡），

  也能施展神術。

  得到了增益buff的玩家們精神一振，疫醫的臉色則稍有些蒼白，

  他的右手握住杖柄，維持著神術輸出，

  左手則伸進大衣，從大衣內拿出一瓶墨綠色藥劑，

  大拇指的指甲「砰」的一聲，撬開軟木瓶塞，

  舉起藥瓶，噸噸噸噸噸，將藥水一飲而盡。

  醫療技能普遍會消耗大量的靈力值、理智值、體力值，以及沒有數值化的精神力與集中力，

  醫療專精玩家如果想要在長時間高強度的戰鬥中堅持下來，通常要喝下幾十瓶甚至上百瓶的功效不同藥劑。

  系統商城中售賣的一部分藥劑，只需做出飲用動作，無需真的喝下，就能生效，

  而商城的其他藥劑，以及不同公會玩家們自行煉製的魔藥，都需要真的喝下。

  並且，有些具備神秘性的魔藥，還要求使用者必須舉起藥瓶，令藥水通過食道，進入胃部——使得玩家沒法將藥水通過導管直接注入到血管當中。

  種種因素相迭加，導致輔助系玩家（包括且不限於醫者），都有一副好胃口與好酒量，

  不管什麼味道、什麼成分的魔藥，均可面不改色地一飲而盡。

  白酒一斤半，啤酒隨便灌，

  青春獻給小酒桌，醉生夢死就是喝。

  某些沒有給自己大幅度改造身體的輔助系玩家，甚至因為每次劇本任務要喝太多魔藥，戰鬥時候不好排泄，

  而特意準備一包大容量成人尿不濕紙尿褲，墊在褲子裡

  至於疫醫有沒有穿

  這就屬於玄而又玄的量子觀測問題了。

  疫醫手掌一揮，玻璃瓶與軟木塞消失不見，他猛地打了個青綠色的嗝，

  伴隨著芳香的青草氣味在走廊中擴散瀰漫，

  籠罩在眾玩家身上的綠色波紋愈發濃烈。

  轟！

  下一秒，十二樓走廊兩側的樓梯間門，被猛地撞開，

  遮蔽光線的漆黑如墨龐大陰影，如洪水一般，自走廊兩側，沖了進來，

  不斷發出尖利刺耳的噪音，仿佛無數野獸尖叫重迭在了一起。

  那是

  鼠王。

  萬里封刀深吸了一口氣，頭皮陣陣發麻。

  所謂鼠王，並非老鼠的國王，也不是某個具體的魔獸妖物，

  而是一種多隻老鼠尾巴纏繞在一起的特殊現象，

  中世紀時，就有人目擊到大群共同行動的老鼠，

  這些老鼠多為褐鼠或黑鼠，由於冬季氣溫降低，老鼠們抱團取暖，

  尾部的毛髮和食物、糞便、皮脂腺分泌物、污水等物質融合在一起，形成粘連劑，

  死死捆住老鼠們的尾巴，它們越是掙扎，彼此尾巴纏繞得就越緊，

  最終捆成極為複雜的繩結，導致鼠群中的所有個體，均無法掙脫，

  只能形成巨形的老鼠群，以毫無規律的轉圈方式挪動，

  看上去扭曲怪異，病態噁心，

  令人作嘔，毫無「王」的氣質——更恐怖的是，鼠王並不會因為某個個體的死亡而終結，

  死去老鼠的屍體仍然被牢牢固定在鼠王群上，

  慢慢腐爛，長滿蛆蟲，卻還跟著這龐大複雜的群體，移動爬行。

  歷史上有過標本的最龐大「鼠王」，由三十二隻老鼠組成，可追溯到兩個世紀之前，現被保存在德意志圖靈根州阿爾滕堡博物館中，

  而眼下，此時此刻，出現在海豚酒店十二樓走廊盡頭的鼠王，

  有多少只老鼠？

  萬里封刀數不出來。

  漆黑如墨、從走廊兩端湧出的龐大陰影，由無數隻尖嘴猴腮的畸變老鼠組成，

  它們填滿了走廊空間，

  尾巴死死纏繞在一起，不分彼此，

  雙目赤紅，兩顆暴露在外的上門牙，積滿了褐黃色的牙垢，

  從口腔中垂落下來的粘稠唾液，散發著難言腥臭。

  最下面的老鼠，竭力邁動著短小四肢，艱辛承載上方的同類，向前移動，

  然而它們還是太慢了，

  嗜血的衝動已然支配鼠王群中所有的老鼠個體，

  盤踞在上方的老鼠，毫不留情地踩踏下方同類身軀，尖叫著向前竄動，

  直到自己，也被後續湧來的鼠群所淹沒。

  「開火！」

  黑聖子暴喝一聲，左手舉起暗金色典籍，

  典籍無風自動，翻到某一頁，

  黑聖子語速極快，念誦其玄奧晦澀的咒文。

  不用他提醒，坐在機槍後方的萬里封刀與羽衣心中，已經扣下了扳機。

  槍口迸發幽藍火焰，

  平均1.19遊戲幣1枚的開光型標準口徑7.62 x 51mm重型子彈，飛旋著疾射出去，化為散播死亡的金屬鏈條。

  噠噠噠噠——

  沉悶響亮的槍聲，在鼠王震耳欲聾的尖鳴中顯得那麼輕微，

  萬里封刀感受著機槍震動肩膀的恐怖後坐力，咬緊牙關，讓子彈來回橫掃。

  最前方的鼠群似被鐮刀掃過的麥穗般，翻滾著跌落出去，

  黑色鮮血猶如玫瑰，點點綻放，

  下一秒，就被更多的黑影吞沒。

  這群老鼠由血肉與負面能量構成，

  身軀並不算多麼堅韌，

  開過光的重機槍子彈能夠造成滿額傷害，擦之即死，觸之即傷。

  柳無怠射出的大面積箭雨，

  與騾子安裝在走廊里的蜘蛛地雷、擺錘陷阱、鋸齒鐮刀，

  也能夠輕易絞殺一大片老鼠。

  但太多了。

  實在是太多了。

  兩座機槍已經滿效率開火了三分鐘，特效子彈餘量即將見底，卻仍然沒有殺光鼠王，

  甚至連對方的數量，都看不出減少了一分。

  黑聖子不斷念誦咒文，令走廊地面中生長出大量的紫色半實體觸鬚，編織成網，阻攔鼠群，

  李日升拿出背包欄里裝著的十袋物質原材料，煉製成十米長的金屬狼牙棒，站在金剛圈內旋轉棒身，

  令狼牙棒上的尖刺絞殺眾鼠。

  喝了幾大瓶魔藥的疫醫，也暫停了神術輸出，一手杵著長杖，一手從大衣內拿出瓶瓶罐罐，砸向鼠群，

  釋放毒霧，毒倒一片。

  靠著眾玩家的努力，蜂擁而來的鼠王群始終被限制在金剛圈外圍的五米之外。

  物資消耗，靈力減少，技能裝備進入冷卻，肌肉開始發酸。

  「再這麼下去不行。」

  黑聖子一揮蛇形短刃，隔空劈開數十隻老鼠的身軀，黑血四濺，「任務指南上說，在海豚酒店中每消滅一個以任何形式存在的生命，即可獲得500點經驗值與遊戲幣，

  我們殺了這麼多老鼠，沒有收到過任何擊殺提示，

  而且這些老鼠在死亡之後，屍體會迅速融化。

  它們不是真正的生命，

  就像羽衣心中之前遇見過的文具怪物一樣，是被創造出來的傀儡。」

  「異類強度改變了。」

  李昂一揮狼牙棒，掃飛大量鼠群，再抽回狼牙棒一看，上面的尖刺已經被血液與負面能量腐蝕融化，難堪大用，

  這腐蝕效果，快趕上恐怖老人身上的黑色油狀物體了，

  鼠王難道是後者飼養的寵物麼？還是異形的親戚？

  李昂手心電光竄動，鍊金術瞬間啟動，將狼牙棒煉成體積稍小的關刀，刺入鼠群繼續殺戮，「按之前朱蒂·塞西爾的說法，

  鼠王最多會由二三十隻老鼠組成，嗜血殘暴，會主動追逐人類，但智商不高，關上房門就能把它們擋在門外。

  現在的鼠群明顯提升了無數倍，要麼它們被徹底解開了限制，

  要麼就是得到了酒店提供的新力量。

  可能與我們離開自己樓層，聚集在這裡有關。

  可以確定的一點就是，待在死過人的樓層，並不能阻止異常襲擊。」

  「那怎麼辦？總不能這個時候撤走吧？現在離電梯安全時間還遠，一旦分散，防線立刻就會被擊穿。」

  萬里封刀放下已經打光子彈的機槍，也衝到金剛圈後方，拔出斬龍劍抄著衝擊而來的鼠王浪潮釋放劍氣，

  可惜海豚酒店的地面牆壁自帶吸收能量的特異屬性，外放劍氣只能向前飛出十米不到，就會被削弱成拂面清風，

  法術、神術同理。

  「鼠王身上的能量屬性很奇怪，沒辦法用陣法循環利用。」

  雙手按壓地面的白浩正抬起頭，平靜說道：「光憑我自己，算上剩餘藥劑，大概還能再撐三十分鐘。」

  鼠王的數量近乎無窮無盡，八名玩家通力協作，儘可能將對方攔在走廊中段，

  但是，每秒仍然會有幾隻幸運老鼠穿過層層封鎖，一頭撞在金剛圈的弧形半透明光幕上，被燃燒成渣，

  同時也令金色光幕上出現雨點滴落湖面般的密集漣漪。

  「鼠王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生命，它一定存在一個像是端腦的中樞指揮系統。

  殺死它就能剿滅鼠王。」

  騾子的馬頭面具中，傳出了扣著防毒面罩的沉悶聲音（鼠王實在是太臭了），「我有一項技能，

  可以根據對方身上的一大塊血肉，

  鎖定對方在世界上所有直系親屬的具體位置。

  鎖定過程中必須全身心投入，不能受到任何攻擊與打擾，不能有任何敵意目標出現在周圍直徑十五米範圍內。

  我來找到鼠王中樞，你們保護我。」

  「好。」

  站在她旁邊的柳無怠沒有詢問為什麼騾子這個時候才說自己有辦法（估計這項技能的副作用與限制極大，而且說出去也不好聽——沒有玩家希望自己有個可以找到自己全家戶口本的隊友），

  直接用一支裝有機械臂的箭矢，從金剛圈外抓了只活的老鼠，裝進玻璃瓶里，遞給了騾子，並站在騾子身前，挽弓拉弦，釋放爆裂箭矢，將蜂擁而來的鼠王壓製出一段距離。

  眼下眾人已經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無需多言，

  其他玩家紛紛加大了出力等級，釋放技能，啟用裝備，將鼠群死死壓制，

  不讓漏網之魚接近金剛圈。

  一分鐘，

  兩分鐘，

  李昂手裡的狼牙棒被腐蝕成了關刀，又從關刀腐蝕成了長槍，

  他的沼澤神力受到了海豚酒店的限制，催生出的植物藤蔓無法超出身體十米，

  用藤蔓催生出的生物武器也不好施展——無論是生產毒液還是易爆物質，

  本質上都需要從李昂的身體質量里扣除，

  海豚酒店的物質材料無法利用，眼下被圍困的環境也決定他無法從【自動化寵物飼養箱】里拿取泥土。

  李昂的戰鬥，是質量與資源的戰鬥，

  眼前的鼠王，恐怕只是海豚酒店走廊異類的排頭兵而已，

  恐怖老人、紅衣老婦以及其他具有高度威脅的異類，到現在還沒有出現

  「找到了！」

  左手握著玻璃瓶，右手食指伸入瓶口、按壓著活老鼠的騾子猛地睜開雙眼，看向走廊左側盡頭的某個方向，

  「它在天花板的通風管道里！」

  嗡——

  牆壁邊上的牆紙似乎晃動了一下，

  浩劫殘陽機械魔像扯下蓋在身上的隱形斗篷，朝著走廊左側舉起雙臂，雙手之中孕育著赤紅色的能量光束。

  轟！

  光束生生融化了密密麻麻的鼠王群，在鼠王頂部撕裂出一個圓形豁口，空氣中瀰漫著芬芳的烤肉香氣，略微沖淡了那腐敗惡臭。

  白浩正手中劍柄猛地延伸出光束刺劍，他一蹬地面，電射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