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丈夫
2023-11-23 06:21:19 作者: 黑燈夏火
夜已深,一輪彎月高懸天際,照亮下方連綿宅邸。
塔樓高處,密室的玻璃窗戶反射著冷清月光,隱約間,可以透過沉重密實的黑色蚊帳,看見床榻上躺了一個人形身影。
輕微的鼾聲從絲綢被褥中傳來,這寧靜平和酣然的聲音,已有幾個月沒有在這間屋子裡響起。
鼾聲主人能夠如此輕鬆愜意,也許要歸功於木床周圍地面上畫著的繁瑣幾何圖案——
該圖案整體呈八邊形,由數個圓圈與斜線組成,八個角落裡各放置著一盞緩慢燃燒的橘黃色蠟燭,蠟燭周圍則畫著一些這個世界不曾有過的奇怪文字。
除了鼾聲之外,房間內一片靜謐,聽不見聒噪的蚊蟲嗡鳴——牆壁外粘著的棉質墊子起到了隔音作用,能將那些沿著古老宅邸牆壁傳遞過來的遠處聲響盡數隔絕。
「呼」
躺在床上的人形身影愜意地翻了個身,將頭埋進柔軟枕頭當中,
他絲毫沒有注意到,那扇狹窄的玻璃窗外,不知何時浮現出了一雙幽深漆黑的眼眸。
那雙眼眸默默凝望著床上的人影,良久才將視線挪開,聚焦到了木床周圍的蠟燭上。
一陣微風自窗外莫名吹拂而來,所有蠟燭齊齊熄滅,只剩下燈芯徐徐升起一縷縹緲煙霧。
雙眼的主人悄悄等待了一陣,然而那片魔法陣對於蠟燭熄滅完全沒有任何反應,毫無波瀾。
於是,它動了。
一隻漆黑如墨的手掌,緩緩靠近了玻璃窗外的金屬柵欄,
在即將與柵欄接觸的一瞬間,直接融化成了一灘清水,輕鬆寫意地穿了過去。
一團水球,翻滾著越過了柵欄,滑進了玻璃窗內,沿著棉質墊子一路下降,整個過程中沒有留下任何水漬,就好像水球表面有著某種隔離層一樣。
很快,水球降落到了木質地板上,它伸出一根觸鬚,小心翼翼地捲起一本掉落在地上的書籍,撞倒了魔法陣上已經熄滅的蠟燭。
無事發生。
水球壯起膽子,直接用觸鬚觸碰到了魔法陣,用水源抹掉了一部分圖案。
依舊無事發生。
水球終於可以確定安全,只見它向後翻滾倒退了一段距離,然後瑟縮成一團,開始快速顫抖起來。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水球迅速蒸發,最後徹底消失不見,連水漬都沒有留下。
接著
厚重蚊帳的一角,被無形力量,或者說水汽組成的無形大手,緩慢掀開了。
肉眼看不見的水汽,鑽進了蚊帳,懸浮在半空當中,凝望著聳出人形輪廓的絲綢被褥。
「嗬嗬嗬嗬——」
極其輕微的、像是開水嗡鳴的聲音,在半空中響起,
水汽緩慢地拉開了被子,動作輕柔得仿佛滿懷愛意的妻子在清晨喚醒丈夫一樣。
接著,它就看見了穿著彼得同款睡衣躺在床上、嘴角掛著不懷好意壞笑的亞裔青年,以及他手中那把大到誇張的、向它劈砍過來的巨型鐮刀。
水汽構成的輪廓,清晰感覺到鐮刀上附著著的恐怖氣息,
那是一種足以傷害到它,甚至能夠將它一分為二斬成兩截的未知能量。
水汽輪廓發出一陣悽厲尖嘯,狂亂風勢將木床周圍的支架蚊帳直接撕裂吹飛,整座房間為之一震,不少隔音棉墊震掉落地。
它急速後退,然而雙方距離實在是太近,那把反射著冷清月光的鐮刀,終究是砍到了它。
「倏——」
破空聲驟然而起,驟然平息,
向後退去的水汽輪廓重重砸在牆上,癱倒在地。
它先是迅速化為水球形態,而後又化為一條.人魚。
就像彼得之前描述的那樣,
它,或者說她,有著綿長的、覆蓋著螢光綠色密集鱗片的魚尾,以及膚色漆黑的、穿著兩瓣貝殼的人類上半身。
和人類相比,她的軀幹手臂顯得更加狹長瘦削,
身軀幹癟,毫無起伏,
五指之間的指縫中,長著如鴨蹼般的綠色薄膜,薄膜上附著著一層粘液——就像魚尾鱗片一樣。
粘液散發出一種海藻般的氣息,但不是那種清新自然的氣味,而是一種咸腥的、類似海洋生物腐爛發臭的黏膩氣味,哪怕屏住呼吸,也阻止不了這種恐怖的氣息鑽入鼻腔。
而她的面龐.
這張臉有些地方似乎不規則的離奇,鼻樑扁平,向上延伸出後縮的前額,但眉骨卻很高,且細長狹窄。
同樣細長的眼瞼分布在眉骨下方,瞳孔烏黑深邃,像深海一般透露著令人不安的惡感,
最令人在意的,是那兩顆眼球間誇張的眼間距,
正如彼得所描述的那樣,神似鮟鱇魚、比目魚,
這種五官結構出現在魚類身上已經能引起不適,復刻到人類身上,則誘導出了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懼,就像被惡意扭曲的人形玩偶——稍有常識的人,則會稱此類基於本能的反感為恐怖谷效應。
整體而言,這條人魚就像是生物學上的退化樣本,特別是在李昂注意到了她脖頸兩旁生長著不斷顫動的、粉色的魚鰓之後,
立刻將其與傳說當中的深潛者聯繫在了一起。
縱使以李昂的心理素質,在仔細審視完這怪物之後,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也難怪彼得會被嚇得精神失常,要是在深海里被這麼一條『美人魚』親上一口,心智稍微不堅定一些的人類只怕會當場嚇瘋失了智,更別說那滿口尖牙里隱隱散發出的惡臭口氣.』
越是仔細端詳,李昂對於彼得的憐憫程度就越是深沉,
他從床上一躍而下,雙手握持著鐮刀,一步一步朝著癱倒在地的人魚走去。
此時,聽到密室響動的幾名玩家與宅邸施法者已經趕到——約翰·喬伊斯與鮑勃一腳踹開大門,菸鬼茱莉亞從左側房間的暗門中走出,
兩名接受執政官僱傭的施法者則從右側房間中走出,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那條人魚身上。
這人魚剛才被李昂一鐮刀劈中了胸膛,身旁地板上濺落了大量的螢光綠血跡,但就這幾秒鐘的功夫,原本可以看見骨骼內臟的傷勢,竟然已經癒合得差不多了。
面對一眾施法者的淡漠審視,人魚毫不慌亂,用一種沙啞得像是金屬摩擦般的聲音,緩緩開口說道:「我丈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