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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8章 黑暗中的一根拐杖

2023-11-23 02:20:08 作者: 七死八活
  9月21號,李襄屏和常浩九段,孔二傑七段在棋院聚合,然後在華領隊率領下,前往日本參加「豐田杯」八強賽。

  李襄屏這次的對手是韓國崔毒,這個簽位是幾個月前就確定好的,當時大家還沒多大感覺,不過兩人現在不已經會師「應氏杯」決賽了嗎,這倒讓這場比賽憑添幾分關注了。

  很多人把這場比賽,視作「應氏杯」決賽的「前哨戰」。

  不過對於李襄屏本人來說,他對「前哨戰」之類的並不關心,他更關心的還是崔老漢本人,更準確的說,他是關心崔毒那種獨特的棋風,鮮明的風格——

  其實在進入新世紀以後,李襄屏認為擁有鮮明風格的棋手真的已經越來越少,已經很少有職業棋手能像崔毒那樣,他的優點是如此突出,缺陷也是如此明顯。

  他的優點足夠讓他成為「李滄浩克星」,而他的缺陷,又讓他長時間連陳小強同學都奈何不了。

  而這個,才是李襄屏對這位對手最感興趣的地方。

  一行人抵達日本後,由於畢竟還只是八強賽階段,因此就算是重視儀式感的日本棋界,這次的「前夜祭」也並不隆重,簡單參加過歡迎晚宴之後,回到房間的李襄屏就和自己外掛聊開了:

  「定庵兄,在你們當年那會,存不存在棋風相剋現象?」

  「棋風相剋?襄屏小友怎會在此刻想起此事,莫非對明日比賽已經胸有成竹?」

  李襄屏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當然不敢,只是定庵兄也和此人交過手,知道此人之特點是如此鮮明,所以對於明日之局該如何下,我還是確定好基本思路,好了定庵兄,明日之局明日再說,反正我會用什麼思路,你明日一觀便知,咱們現在還是來聊聊棋風相剋的現象。」

  見李襄屏非要把話題扳回去,那作為外掛的老施當然也沒有辦法,他稍微想了想後,然後苦笑著開口:

  「襄屏小友,我曾聽你說過,知道這最近百年,棋風相剋現象似乎在現代普遍存在,只可惜在我們那會,這種情況真的不多。」

  老施頓了頓繼續說道:「定庵現在想來,此應是受那「座子」之禁錮也,「座子」加「還棋頭」,這就造成我等棋手棋風普遍趨同,既然棋風都趨同,那自然很少出現棋風相剋之現象,因此不得不說,此事確為當年規則之一大缺陷也。」

  李襄屏今天當然不是跟老施探討中古棋缺陷的,所以他繼續笑著說道:

  「中古棋當中真的沒有嗎?定庵兄可以繼續深想一下。」

  沉默半分鐘之後,老施再次開口道:

  「如果非要找一例,那卻是當年周懶予前輩,他當年十番棋負於李元兆先生一戰,應該算是棋風相剋了。」

  李襄屏聽來微微一笑,誠如老施所言,由於規則問題導致棋風趨同,中古棋當中棋風相剋現象並不多,其實在問這個話之前,李襄屏自己首先想到的也是這個例子。

  對中古棋有點了解的棋友當然都知道,其實在中古棋當中,周懶予的名氣可是要比李元兆大多了,周的名氣主要來源於著名的「過周十番」-——

  這應該算是中古棋當中名氣僅次於「當湖十局」的對子棋名局了(由於還有一個「血淚篇」,就是黃龍士VS徐星友的十番棋,這個名氣也很大,不過這個是讓子棋)。

  因為過百齡是明末「一代棋宗」,是那個年代真正的武林盟主——所有人都承認並且服氣的武林盟主,所以周懶予擊敗他之後,不僅讓他擁有更高都名氣,其實也在中古棋當中擁有更高的地位。

  唯一有點遺憾的是,過周兩位前輩的年齡差距有點大,他們不像范施那樣年齡相仿,所以年輕很多的周懶予擊敗老前輩,這就有點像正常的新陳代謝了,被很多人看做正常的「長江後浪推前浪」。

  其實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導致在「過周十番」之後,當時很多名手不服氣,紛紛向周懶予發起挑戰,而周懶予先生也是硬氣,他欣然應戰,並在揚州瘦西湖擺下擂台,迎接天下英雄挑戰(也有考據說是在其他地方,不過這個並不重要)。

  在這要插句題外話了,這也是李襄屏欣賞中古棋的地方之一,因為有資格在中古棋當中競爭武林盟主的棋手,基本都像周懶予這般硬氣的,而不會像日本圍棋那樣,一旦晉升「名人」,占據「棋所」,那就都喜歡端著,個個都愛惜羽毛,別人想找他下盤棋都千難萬難。

  其中有極端者,甚至在感受到威脅之後還會想方設法避戰,有極個別還會運用一些陰謀詭計。

  中古棋就基本沒有這種情況,不是說中古棋就沒有棋手避戰,然而中古棋棋手一旦這樣做的話,那基本名聲就廢了,沒人會承認你是武林盟主,更別提什麼歷史留名。

  這兩者一比較,高下立判,中古棋的名手基本都是打出來的,而日古棋的有部分人,其實更像是捧出來的。

  所以有人說日古棋的水平比中古棋高,李襄屏對此表示高度懷疑。

  回到正題,當年周懶予前輩在瘦西湖接受挑戰的時候-——畢竟是有資格競爭武林盟主之人,所以在前期,他屢戰屢勝,所向披靡。

  當時沒有人能想到,最後阻止周懶予當上武林盟主之人,竟然會是李元兆。

  因為李元兆當時不僅其名不顯,水平也不算突出,夾在一堆「名手」當中灰不溜秋,當時比他水平高的就有將近10位高手。

  說句不好聽的話,他當時差點連上場資格都沒有,很像是被人拉來當替補的。

  然而就是這個替補隊員,他在觀戰前期比賽之後,他自己強烈要求上場,並喊出了一句名言:

  懶予力弱,我必破之!

  然後最後的結果,替補隊員還真就擊敗了周懶予,阻止他登上武林盟主的寶座。劃重點:李元兆前輩可不是只贏了一盤,而是在十番棋當中,以6比4的比分堂堂正正擊敗對手。

  說句實話,李襄屏其實高度懷疑「懶予力弱,我必破之」這話到底是不是李元兆賽前說的,怎麼看怎麼像是記載那場棋壇盛事之人後來自己編的。

  然而這一切同樣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李元兆真的做到了,所以這是事實。

  那李元兆是怎麼做到的呢?其實很簡單,他當年贏棋的方式,和崔毒擊敗大李的方式高度相似:

  周懶予的棋風在中古棋當中獨樹一幟,有別於一般的力戰棋風,他的判斷明快,簡潔有力,尤其是控制局面的能力一流,像極了中古棋當中的「控制流」-——

  這其實就和大李很像了,兩人不僅棋風有相似之處,甚至地位也差不了多少,雖然周懶予前輩最後沒能當上武林盟主吧,然而他畢竟把老盟主拉下馬,並且水平也確實領先他那個年代大部分高手。

  周懶予像大李,那李元兆當然就像崔毒,不僅地位差不多,他對付周懶予的套路更是和崔毒很像。由於經過前面的觀戰,當時的李元兆非常清楚,想要擊敗周懶予,那就必須把自己的力量發揮到極致,必須從一開始就把對手纏住,像毒蛇纏繞一般把對手纏住

  這個十番棋是有少量棋譜保留到現代的,李襄屏也看過,他從棋譜中看得很清楚,李元兆採用的戰法迥異於當時那個年代其他棋譜,真真正正是古代版「毒蛇纏繞功」。

  「襄屏小友,我其實還不太明白,如今大賽當前,你為何把心思放在此等問題之上,棋風相剋又如何,此問題有意義嗎?就拿剛才例子來說,說不定就是一種巧合呢。」

  李襄屏嘆口氣道:「唉,定庵兄,若是只是巧合也就罷了,可是我現在想,此現象可能真不是巧合呀,比如在那過去的東瀛棋壇,此現象也是屢見不鮮。」

  「哦,真的?」

  於是李襄屏又給自己外掛舉個例子了,他這次舉的卻是林海峰先生的例子。

  林海峰先生的棋風和大李同樣很像,這個想必不用過多介紹,因為連大李自己就說過,他小時候最喜歡就是林先生的棋,一直希望能擁有同樣的風格。

  既然是拿林先生和大李作對比,那這裡說的棋風相剋,就不是說林海峰克坂田榮男的事,而是別人克林先生的事。

  而提到林先生的克星,大多數人可能首先會想到石田芳夫九段,然而李襄屏認為,這個克星可能只是個特例,不具備普遍性,如果從普遍性的角度出發,林先生的克星其實另有其人,那就是年輕時候的加藤正夫九段——

  劃重點:這話可不是李襄屏說的,而是林先生自己說的,他在自己的對局集中就很明確的說過以下的話:

  「.在面對年輕棋手挑戰的時候,最讓我頭疼的其實是加藤君,每次和他對局都極為困難,尤其他那種直線攻殺型棋風,經常讓我束手無策,就連我的勝局大多也都是難局」

  林先生這話當然是真心話,因為觀察那個年代的日本棋壇,「竹林時代」為什麼那麼短暫?為什麼很快就過渡到六超時代?

  第一個推手不是別人,正是日本「六超」中唯一沒有獲得過世界冠軍的加藤正夫九段。

  那麼好了,中古棋的「控制流」怕力量型,日本棋的「控制流」怕力量型,現代棋的「控制流」同樣怕力量型。

  這還會是巧合嗎?

  應該不是吧,怎麼看都像是必然的規律,這其中好像隱藏著什麼內在的邏輯。

  而李襄屏現在,其實就是在思考這樣的問題。

  所以在和自己外掛舉完林海峰先生的例子之後,他開口說道:

  「定庵兄啊,我覺得這個問題值得咱們深思,因為你之前跟我說過,我們只有能看清狗狗的弱點,這樣咱們才算小成,只可惜此事知難行易,因為圍棋最難之處,就是很難分清對錯,或者說基本不存在絕對的對和絕對的錯,而圍棋之道如此特徵,其實就很容易讓咱們迷失方向的,咱們現階段還好,依然可以把狗狗當做指路明燈,然而等過了這個階段呢?真的要去辨別狗狗弱點時候呢?現在的指路明燈應該就失效了,你說是也不是?」

  「那襄屏小友之意思.」

  李襄屏嘆口氣道:「所以我就想到棋風相剋現象了,研究此現象雖然未必有用,但這其中若真存在一定內在邏輯,至少就給咱們提供了一個方向了,就像黑暗中的一根拐杖,咱們到底能通向何方暫且不提,但有拐杖總比沒拐杖好,定庵兄你說是也不是。」

  聽到這老施果然動容:

  「哎呀是極是極,襄屏小友果然是天.」

  「好了好了定庵兄,」李襄屏卻不讓他把馬屁拍出來:

  「此法是否有用還不得而知呢,並且此法同樣極難,咱們需回去好好斟酌才行,所以現在,定庵兄其他話也不用多說了,等我先下完明天比賽再說。」

  「呵呵好的,對了襄屏小友,你說你對明日比賽,心中已有定計?」

  「嗨!我說定庵兄呀,」李襄屏笑道:

  「我說你這個人,若我今天不說的話,那你就睡不著覺是吧,那行,我現在就告訴你,其實我想好的策略不值一提,到了明天,我就是準備學學定庵兄而已。」

  「學我?」

  「當然就是準備學定庵兄,」李襄屏繼續笑道:

  「其實要對付此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學我那小兄弟,然而定庵兄你知道的,我可沒有他那身小巧功夫,後半盤依然是我弱項,既然這樣,我也不想那麼多了,明天乾脆就給他來個硬碰硬,拳頭碰拳頭,就像定庵兄那般,憑力量就把他打爆,現在就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了。」

  「呵呵,我相信憑襄屏小友實力定能做到。」

  「哈哈借你吉言,好了睡覺睡覺.」

  定下的策略當然不會輕易改變,到了第二天,李襄屏還真就用這種方式和崔毒展開較量了。

  很明顯,採用這樣一種簡單粗暴的方式,「狗招」的作用並不會太大。

  事實上對於這盤比賽,李襄屏還真沒準備用狗招致勝,他就單純想和崔毒掰腕子-——

  這其中也有和自己外掛比較一下的意思:老施既然能用這種方式撂倒崔毒,李襄屏想看看自己能否做到。

  既然是單純的力量比拼嘛,那這棋就沒啥好說的,下午4點50左右,比賽終局,執白的李襄屏192手中盤獲勝。

  贏棋之後的李襄屏很滿意,他滿意的並非再次晉級世界大賽四強,而是他感覺在單純純力量方面,自己好像已經和老施已不相上下了。

  是和學過狗招的中古棋棋聖力量不相上下!

  所以真正的重點在比賽結束以後:

  當李襄屏開始在自己外掛麵前嘚瑟:

  「呵呵定庵兄,你觀此局如何?我之力量能否入得了你的法眼?」

  「呵呵,襄屏小友又來說笑,你今日之下法如何是單純純力量,和定庵下法大相庭徑也。」

  「啊?!」

  李襄屏開始重新審視自己下過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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