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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3:12:26 作者: 金岫
溫鯉拿著小調羹,將咖啡表面的白色拉花攪碎,慢慢地說:「江應霖和葉清時一樣,對陳鶴征又嫉又恨,阿征去問,他是不會說實話的。也許,我能問出點什麼。」
她依稀記得,江應霖是有那麼一點喜歡她的。也許,這點喜歡可以拿來利用。
杜鑫彭看著她,忽然問:「溫小姐做這些事,不單是為了自己吧?」
溫鯉的指尖白而細軟,貼在咖啡杯的杯壁上,幾乎要和骨瓷的顏色融為一體。
她看著窗外的燦爛日光,輕聲說:「當你足夠愛一個人,是會想要保護他的。就算你的力量又弱又小,就算螳臂當車,也想為他做點什麼。」
*
杜鑫彭人脈強大,安排探監這種事,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城南監獄,陽光傾斜照落,探視室里一片清冷的寂靜。
溫鯉獨自坐著,手心裡浮起汗濕。直到獄警的身影出現,腳銬鎖鏈拖行過地面的聲音傳來,她下意識地繃緊脊背,連心跳都高懸。
直到此刻,溫鯉才發現,江應霖帶給她的恐懼,已經深刻入骨。她忘不了海盜身上燃起的火,也忘不了陳鶴征身下那張鮮血匯成的紅色的毯。
差一點,只差一點點,他就要殺死她最愛的人——這一認知,在溫鯉心頭環繞不去,讓她恨得徹底,也讓她畏懼多年。
如果可以,她一輩子都不要再見江應霖。但是,現在,她不得不來見他,就算怕到發抖,也要竭力忍耐。
隔著厚重的特製玻璃,江應霖慢慢坐下。
幾年不見,他基本擺脫了藥物成癮的問題,卻瘦得更厲害。頭髮全部剃光,露出青色的皮膚,臉型凸顯出來,有點野,有點倔,更多的是一種沉甸甸的陰,格外鷙戾。
溫鯉幾乎不敢與他對視,遲疑著,拿起檯面上的通話器。
江應霖淡淡地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
「那些消息,」溫鯉咬唇,壓低聲音,「是你散出去的?是你教會他們,如何利用我來給陳鶴征找麻煩!」
探視室有監控和錄音,江應霖朝獄警的方向瞥了眼,拴著手銬的手,敲了敲面前的玻璃。溫鯉不得不抬起眼睛,她看見他的三根手指,都有斷裂後,又縫合的痕跡。
江應霖想了想,緩緩開口:「三個月前,有個面生的遠房叔叔來看我,往我的勞改帳戶上匯了筆錢。他說,只要我『好好聽話』,錢每月都有。確切的信息,你們可以去查轉帳記錄。」
「『叔叔』問我,是不是還在介懷以前那些事,如果一直放不下,可以跟他說說,全都告訴他,他會很耐心地聽,也會幫我『想辦法』。」
江應霖的手指在玻璃上劃了幾下,溫鯉辨認出,他在寫字,是個「陳」字。
溫鯉很想把身下的椅子砸在他臉上,咬牙罵出一句,「江應霖,你滾蛋。」
江應霖抬手,在玻璃上那個寫過「陳」字的地方敲了敲,繼續說:「我會配合那位『叔叔』,並不是為了那點轉帳,是因為我知道,只要這位有麻煩,你一定會來見我——你看,這不就來了。」
溫鯉掌心冰涼,幾乎發抖,啞聲說:「見不見我又有什麼意義?你家破人亡,難道我不是?我做錯了什麼,要被你一而再地傷害?」
「這就是我要再見你一面的原因,」江應霖看著她,「我的確想要姓陳的去死,到現在,我依然這麼想,但那是我和他之間的帳。對你——溫鯉——我是保護過的。」
溫鯉恨到要發笑的程度,她別開眼睛。
江應霖拔高聲音,強調,「我保護過你!」
獄警叫了聲江應霖的囚號,提醒他注意紀律。
江應霖眼底泛紅,一手撐在玻璃上,「江瑞天對你下手那天,是我攔住他,是我救了你。也是我打開書房的門,放溫祁進去,給了她報仇的機會。不然,你們姐妹兩個肯定會落在江瑞天手上,被他利用,生不如死。」
最不願回憶起的那些往事,被江應霖牽動著,再度朝她襲來,溫鯉似乎又聞到了塗在毛巾上的麻醉劑的味道。
她扔下對講器,起身,腳步慌亂地朝探視室外面走,恨不得堵住耳朵,再不要聽他說出的任何一個字。
特製的防彈玻璃,隔音效果良好,江應霖握拳砸在上面,歇斯底里地吼:「溫鯉,我救過你!」
他用盡全身力氣,穿過玻璃,透出來的聲音,卻細弱蚊哼,風一吹,便散了。
江瑞天出事後,江應霖在蕪城伏擊陳鶴征,到他被捕、宣判、入獄,漫長的時間裡,江應霖一直沒有機會見到溫鯉,或者說,她不見她。
那位遠房叔叔找到他時,江應霖立即心動了,因為他知道,這是他見到溫鯉的最後機會。
最後的,機會。若錯過,就不會再有。
有些話,他必須當面說給她聽,希望她能永遠記住——
鯉鯉,我保護過你。
他是個爛人,跟江瑞天一樣爛,唯一一點人性,唯一一點不那麼爛的地方,他都拿出來,給了溫鯉,給了曾讓他心動的人。
獄警聞聲闖進來,將失控的江應霖按到在地,他的臉埋進塵土,淹沒一切表情。
*
監獄門外,長街空寂,兩輛黑色的車子,停在路邊。其中一輛是杜鑫彭的車,溫鯉認得,而另外一輛——
她移動眼珠,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