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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3:12:26 作者: 金岫
鄭嘉珣站起來,格擋在他和溫鯉之間,「阿征,你別鑽牛角尖。」
陳鶴征的睫毛上像結了層霧,更漆黑,也更濕潤,他抬了下手臂,將鄭嘉珣撥到一邊,力氣大得讓鄭嘉珣幾乎踉蹌。這樣沒禮貌又沒風度的事,以前他是不會做的。
他身上透出一股陰鬱又決絕的氣息,視線凝固一般,落在溫鯉身上。
「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他說,「最後一個。」
高熱讓他喉嚨發乾,陳鶴征側了下頭,對著無人的地方咳了一聲,嗓音啞得厲害。
那點聲音好像將溫鯉嚇到了,她忽然捂住耳朵,指尖因為用力而泛起了白,狼狽地說:「你不要問!我不要聽,我什麼都不要聽!」
陳鶴征像是進入了一種極端的情緒里,走不出來,整個人,氣息和眼神都是陌生的。
他拉住溫鯉的手臂,五指死死地扣住的她腕骨,力氣很大,也很疼,將她覆在耳朵上的掌心扯開,強迫她聽清楚——
「現在去結婚,」他開口,一把混了血色似的沙啞嗓音,「你跟不跟我走?」
溫鯉說不出話,腕骨上強烈的疼,讓她莫名恐懼。
陳鶴征緊繃的樣子,像一張拉滿到極限的弓,只要再施加一點外力,一點點,他就會徹底斷裂。昔日的冷靜、溫和與沉穩,頃刻之間,分崩離析。
他無視溫鯉的顫和抖,逼問她:「回答我!」
這一聲,音調驟然拔高,在寂靜的環境下尤為刺耳。
溫鯉又驚又怕,眼睛很快濕透,這些天,她遭受的惡意,強行控制的那些情緒,都在一瞬間翻湧上來,海潮一般,吞沒著,也呼嘯著。
兩個人,說不清誰的崩潰更多,總之,是兩敗俱傷的味道。
她甩開陳鶴征的手,用力一推,將他遠遠推開,在近乎爆裂的情緒里,失控一般地說:「你走,走得遠遠的!我不要跟你結婚,也不要把合約簽給你!不要!統統不要!你現在要做的是好好運營東誠,讓它屹立,而不是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讓我拖累你!」
陳鶴征被她推得後退,兩人之間拉開了一些距離。
明明只有兩步遠,在那樣的心境下,卻有一種千山萬水、不復相見的錯覺。
時間忽然變得格外漫長,窗外是深深的濃郁的夜。
陳鶴征站在那裡,石像似的,沒有生機,也沒有靈魂,就那樣靜靜地落魄地站著,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
一片陰影落在他腳下,將他與凡塵煙火隔絕,他的心也在那片暗色里沉到了最低處。
發泄完情緒後,溫鯉一直低著頭,掌心蓋住眼睛。她不忍心去看陳鶴征的反應,也不願在眾人面前哭出聲音,只能竭力忍耐,忍到鼻腔發痛。
心口的位置,破了一個洞,快樂、天真、勇敢與赤誠,那些美好的東西,全部漏出去,只剩皮囊,空蕩蕩地留在這間病房裡。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很長,又好像只有幾秒。再開口時,陳鶴征的嗓子徹底啞了,每說一個字,都帶著疼。
「我一直都尊重你,」他慢慢地說,「現在也一樣。你讓我走,那我就走遠一點。」
音落,他開始咳嗽,咳得很重,聲嘶力竭,像患了某種頑疾。
鄭嘉珣受不了這種氣氛,她叫了陳鶴征一聲,想勸他們都冷靜一點,開口的瞬間,卻撞上陳鶴迎的目光。
陳鶴迎豎起食指,抵在唇邊,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暗示,動作與眼神,嚴厲而直白。
鄭嘉珣說不出話了,沉默又開始蔓延。
陳鶴征咳了很久才停下,他艱難地呼吸了一聲,轉身退開,走到門邊。
手指碰到門上的把手,他忽然又回來,撈過搭在椅背上的小毯子,蓋住溫鯉的肩膀。
溫鯉一直低頭,發著抖,不去看他。
陳鶴征伸手過去,在半空中滯了滯,遲疑一瞬,最終還是落在溫鯉的發頂。他摸了摸她的頭髮,又去摸她的臉頰和額頭,像是在確認她有沒有因驚嚇過度而發燒。
體溫是正常的,陳鶴征放下心來,指尖撥了一下她垂落的髮絲。
「這間病房的帳單會直接寄給我,覺得不舒服,就多住兩天,」陳鶴征細長的手指繞著溫鯉的長髮,「如果碰到什麼麻煩事,不願找我,就去找葉謹揚,找於叔也行,他們都會幫你。」
一陣微弱的響動,好像有人在哭,哭聲哽在喉嚨里,刻意壓抑著。
陳鶴征沒聽見似的,拍了拍溫鯉的肩膀,「你沒有拖累我,是我能力還不夠……」
說完,他收回手,與此同時,有濕潤的東西從他眼睛裡掉出來,沿臉頰向下,落在腳邊,碎成玻璃似的薄片。
陳鶴征又摸了一下溫鯉的額頭才離開,他走的時候,關門聲很輕。陳鶴迎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然後,與他一併離開。
多奇怪啊,吵得那麼凶,卻沒說過一句分手。這兩個字,好似禁忌,誰都不肯提。
鄭嘉珣留了下來,她在床沿處坐下,抱著溫鯉的肩膀,試圖勸她,「想哭就哭吧。」
溫鯉一直咬唇,咬得太厲害,齒尖在上頭切出血色。
她說了句什麼,鄭嘉珣沒聽清,不由湊近些,「什麼?」
溫鯉說得很輕,也很慢,「那些人,梁競、葉清時,還有我叫不出名字的人,憑什麼這樣對他。他們所有人加在一起,連他一根手指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