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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3:12:26 作者: 金岫
    「遷怒?」陳鶴迎笑了笑,雲淡風輕的,「我有什麼好遷怒的?你上趕著犯賤,願意鞍前馬後地給人家當孫子,我無話可說。」

    這話說得難聽,溫鯉下意識地攥緊陳鶴征的衣襟,指尖毫無血色,發著細碎的抖。

    陳鶴征揉了揉溫鯉的頭髮,然後手沿著脖頸滑下去,落在她肩上,掌心搭著肩頭,很輕地握了握。

    他竭盡所能給她安撫,告訴她不必害怕。

    「大哥,別說氣話,」陳鶴征毫不示弱,深黑色的眼睛裡壓著強勢與不服輸的韌勁兒,那神態,與他大哥年少時的模樣,如出一轍,緩慢道,「感情一旦傷了,是很難修補的。」

    「感情?」陳鶴迎眼神驟然鋒利,眉目間冰涼一片,「陳鶴征,爸媽死的時候,你才七歲,是我一手把你養大!你現在為了一個外人,跟我聊感情?」

    話說到這地步,幾乎要崩。

    四周一片沉寂,只有雨水落在傘面上的聲音,凌亂在響。

    溫鯉被這種氣氛逼得發抖,她抓著陳鶴征的衣襟,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哀求般的對他說:「阿征,不要吵架。」

    越是親近的人,越不要用爭吵去解決問題。

    不要吵。

    陳鶴征聽了勸,用了些力氣,將溫鯉攬得更緊,同時抬起眼睛,朝陳鶴迎看過去。

    他收斂了態度,不再針鋒相對,用一種較為恭敬的語氣,說:「今天的事,錯在梁昭輝,五年前的事,錯的江應霖。溫鯉是受害者,她很無辜,不要遷怒到她身上。更何況,我愛她,我愛了她好多年。要好好保護你愛的那個人——這道理,還是大哥教會我的。我一直記著,也做到了。」

    我愛她,愛了好多年。

    這句話落地的瞬間,溫鯉覺得周圍的雨聲好像都弱了下去。

    她聽不見更多的雜音,只有心口處的顫動勃然清晰。

    陳鶴征說愛她,在她這樣狼狽的時候。

    他給出的愛那樣好,那麼珍貴,傾盡所有。她卻拿不出同等的東西來回饋這份愛。

    因為,她現在擁有的只是狼狽。

    溫鯉覺得眼睛很濕,不知是被雨水浸的,還是又有眼淚掉出來。她咬住嘴唇,將哭聲全部壓回到喉嚨里,眼底的紅痕卻掩藏不住。

    雨夜真的好冷啊,冷到連呼吸都凍凝。

    陳鶴征說過那句「愛她」之後,小巷之中,陷入漫長的沉默。

    聽了那句話,陳鶴迎只是皺眉,並沒有勃然大怒的跡象。這幾年唐和發展得順風順水,他也有了喜怒不形於色的做派,心思藏得深,愈發不好猜。

    良久之後,陳鶴迎忽然叫他:「阿征。」

    這是個帶著示弱意味的稱呼。

    陳鶴征眸光微微一動,黑色的眼睛深不見底,他等待著陳鶴迎接下來要說的話。

    「你想愛誰,想娶誰,那是你的自由。我陳鶴迎的弟弟,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我願意縱著你,也有能力縱著你。」陳鶴迎說,聲音里隱隱有嘆息的味道,「但是,我無法接受你在一段感情里反覆受傷。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愛她這件事,究竟給你帶來了什麼?」

    說完,陳鶴迎不再逗留,他轉身走到車子旁邊,保鏢立即上前,恭敬地幫他打開車門。

    雨勢未歇,潮濕的氣息堵塞呼吸,陳鶴迎覺得心口處像是淤著一口濁氣,不透徹,不暢快。

    他很少有這樣的感覺,憋悶、不痛快,也很少有人有這樣的膽子讓他不痛快。

    陳鶴迎一手扶著半開的車門,黑色的雨傘罩在頭頂,讓他看上去輪廓極深,像帶著某種悵然。他沒回頭,背對著陳鶴征,又說了一句:

    「阿征,爸媽過世得早,你是大哥身邊唯一的親人。你在保護別人的時候,我也在竭盡全力的保護你。」

    話音落下,陳鶴迎沒再停留,彎腰坐進車內,跟隨他來的人,也一併隨他離開。

    一時間,小巷內變得格外熱鬧,車燈雜亂閃爍,各色腳步,引擎的轟鳴,尾燈的紅光被雨霧拉扯著,綿延成一條長長的線。

    一切都是動盪的,混亂著,改變著,唯獨溫鯉和陳鶴征,停在原地,良久未動。

    陳鶴迎實在厲害,他難得說上幾句軟話,產生的效果,卻比硬刀子還鋒利。一字一句,幾乎讓人破皮見血,割骨剜肉。

    他那些話,看似是說給陳鶴征聽的,實際上,被打碎得更徹底也更劇烈的人,是溫鯉。

    愛她這件事,究竟給你帶來了什麼?

    這句話一直在溫鯉耳邊迴響,反反覆覆,流連不散。

    她像是穿著單薄的衣物被扔進一處冰天雪地,周遭荒無人煙,只有曠冷的風,呼嘯著吹過去,將周身的血肉骨骼悉數凍住,凍到碎裂。

    那顆方才還荏苒跳動著的心臟,頃刻間失了所有活力,急速下沉、墜落,落到最低處。

    愛上她,真的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嗎?

    她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什麼壞運氣就是不肯放過她?

    *

    陳鶴迎走後,陳鶴征帶著溫鯉上了自己的車,車上有司機,不是之前的於叔。生面孔,看上去更加內斂,也更沉穩。

    這種時候,溫鯉對陌生人有種本能地排斥,她不安地抓著陳鶴征的衣角,緊緊握住。

    陳鶴征嘆息著,垂眸看她,眸光又深又暖,低聲說:「不怕,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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