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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3:12:26 作者: 金岫
    入戶的門只有一扇,不必擔心認錯,溫鯉走到近前,毫不遲疑地按下門鈴。

    鄭嘉珣在後面,指尖依然勾著車鑰匙,轉來轉去,嘩啦作響。

    門鈴聲響到第二遍時,鄭嘉珣哎呀一聲,自言自語一般:「來之前應該先打個電話的,萬一有別人在,那多尷尬啊。」

    這種時候,講這種話,就是為了添堵。

    挺壞的。

    鄭嘉珣的聲音不高不低,溫鯉沒可能聽不見,她將滑下來的頭髮朝耳後撥了撥,同時,半側身,看了鄭嘉珣一眼。

    很安靜的一雙眼睛,顏色並不濃,清而水潤,有柔軟細膩的意味在裡頭,像一幅上飽了顏色的油畫,溫柔得不動聲色。

    很微妙的,兩人視線相撞的那一瞬,鄭嘉珣轉鑰匙的動作停了。

    今天,自從見到鄭嘉珣,溫鯉一直有些被動,被牽扯著,被裹挾著。這一刻,她終於找回自己的步調,笑著說:「鄭老師,認識你快三年了,到現在我才發現,其實你挺幼稚的。」

    這句話出口的同時,門開了。

    來開門的是個打扮樸素的中年女人,大概是新請的保姆,她先看到溫鯉,明顯一怔,接著,看到後面的鄭嘉珣,這才笑起來,招呼:「鄭小姐,您來了。」

    鄭嘉珣上前一步,叫了聲:「童姨。」

    *

    進門之後,走過玄關,整個客廳的布置盡收眼底。

    灰白色調為主的極簡式設計,乾淨規整,沒什麼煙火氣,顯得有些清冷。沙發旁的長絨地毯上反扣著兩本翻開的書,幾張寫了字的A4紙散在旁邊,還有一個胖滾滾的抱枕,好像有人在這裡處理過什麼工作。

    看著那處小角落,溫鯉有一瞬的怔愣——這是陳鶴征改不掉的壞習慣。

    看到一半的書他總是隨手亂放,放在哪裡完全記不住,不許別人幫他收拾,找不到了又會不高興。

    寫歌沒有靈感的時候,會躺在地毯上放空,懷裡必須抱著什麼,有時候是抱枕,更多時候,是把她拽過來圈在懷裡,哪都不許她去。

    那樣霸道又有點幼稚的陳鶴征,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外人只看得到他的高傲,他的疏冷與不近人情,只有足夠親近的人,才能看到他童真而純摯的那一面,如同一隻威風又忠誠的大型犬。

    童姨將客人迎進來後,也看到了地毯上的書,大概覺得這樣放著太凌亂,想整理一下。

    溫鯉下意識地攔住,「阿姨,別——」

    與此同時,旋梯上傳來一道男聲,微微沙啞著,落在耳朵里,別有一番沉鬱味道。

    「童姨,誰來了?」

    聽見這聲音的瞬間,溫鯉直接僵住,睫毛很輕地顫了一下,被風吹亂了似的。

    童姨正要應聲,鄭嘉珣抬手在她肩膀上輕輕一拍,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朝旁邊歪了下頭,示意她去做別的事,不必理會這裡。

    童姨很守規矩,僱主的事從不多問,轉身走開了。

    夏季氣候多變,不知什麼時候,天色陰下來,半明半暗的光線下,一切事物都顯得渾濁,模糊不清。

    溫鯉正站在旋梯前,稍稍抬眼,就能看見那人的影子。

    他剛洗過澡,周身殘留著濕潤的水汽,手臂半舉著,用毛巾蓋住頭髮,正緩慢擦拭。

    拿毛巾的手,五指細長,骨節生的精巧,看上去有些清瘦。

    時至今日,溫鯉仍清晰地記得陳鶴征手心裡的那份溫度。他體溫偏低,手指總是很涼,可是,當它們碰到她的臉頰時,又會變得溫暖起來。

    就好像,陳鶴征整個人都在心甘情願地為她燃燒著,他的感情、包容,乃至生命,都可以無條件地送給她,不計得失。

    閒居在家,陳鶴征穿得很隨意,身上是柔軟的棉質T恤,清透乾淨的純白色,隨著動作抻拉出幾道淺淺的褶皺,生活化的氣息讓他看上去多了幾分平和,還有少見的柔軟。

    平日裡,那個高不可及的陳鶴征固然讓人心動,眼前這個收起稜角顯露出溫存質地的年輕男人,似乎更加具有吸引力。

    那種真實感,讓他在桀驁與神秘之外,又有了一份鮮活。

    恍若少年。

    可能是毛巾擋住了視線,也可能是發燒讓反應變得遲緩,陳鶴征沒能在第一時間意識到溫鯉的存在。

    他擦了兩下頭髮,隨意將毛巾放到一邊,伸手去端置物架上的水杯,杯子裡浸著尚未溶化的冰塊,外壁上覆了一層潮濕的霧。

    端杯的同時,餘光不經意地瞥過來,瞄到站在旁邊的人,陳鶴征動作一僵

    緊接著,相距不過三步遠的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

    「你怎麼在這兒?」

    「你還別病著,別喝涼的東西。」

    鄭嘉珣從果盤裡拿了顆蘋果,邊啃邊興致勃勃地看熱鬧,看到這一幕時險些笑出聲來。

    呵,都分手好幾年了,同步模式還沒關閉呢。

    窗外,風聲很急,雲層壓得低,看樣子是在醞釀一場大雨。

    室內,兩人的話音一同落地,氣氛不由地靜了兩秒,之後,又變得微妙起來。

    直視著溫鯉的眼睛,陳鶴征伸手端起了那杯水。

    冰塊晶瑩剔透,在杯底碰撞,響聲輕微。他故意放慢動作,緩緩將杯子送到唇邊,喉結滑動,吞咽,一杯水被他悉數喝盡。

    進行這一串動作的過程中,陳鶴征的視線始終定在溫鯉身上,他盯住她,眼神又凶又烈,黑色的瞳仁深處似有灼灼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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