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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3:12:26 作者: 金岫
「你儘管去問,」陳鶴征眼神淡漠,帶著一種不肯讓步的堅定,「我說不是她,就一定不是。我的人,我不會認錯。」
「你的人?」陳鶴迎笑笑,「話不要說得這麼滿,小少爺。你們現在是什麼關係?朋友?戀人?還是分手五年的前任?」
這個問題看似平淡,卻直擊陳鶴征的軟肋,他擱在白色床單上的手指不由抽緊,指骨關節凸起尖銳的形狀。
「阿征,我讓你回德國,是想讓你換個環境,你在往事裡陷得夠久了,去過新生活吧。」陳鶴迎向後倚了倚,靠著椅背,目光深邃,語氣卻趨向和緩,勸著,「你不肯走,留在國內又能做什麼呢?跟她複合,還是看著她結婚?把年少時那點感情徹底變成苦情劇,鬧到兩看相厭的地步?」
窗外,大雨未停,響聲滂沱。
陳鶴征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睛裡卻像漫進了雨水凌亂的光,瞳仁被浸潤著,有種潮濕的霧感,像埋在冰雪之境的古法琉璃。
是啊,他到底想做什麼呢?
複合嗎?那根刺仍卡在那裡,劇痛仍在,他如何甘心。
離開嗎?徹底放下她,去過新生活?
他做得到嗎?
曾經,他關於新生活的所有計劃里,都有另一個人參與的痕跡,怎麼可能輕易抹掉。
玻璃窗上水痕蜿蜒,病房裡再度陷入寂靜。
助理敲門進來,先是同陳鶴征打了聲招呼,然後彎下腰和陳鶴迎耳語了幾句。
陳鶴迎很忙,數不清的會議和商務洽談,能在醫院守這麼久,已經是重情重義。他站起身,到病房外接了一通公事電話,等他再回來,陳鶴征靠在枕頭上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輪廓依舊清雋,睫毛的陰影落在上面,顯出淡淡的疲態。
護工抱來一束新鮮的馬蹄蓮,剪掉多餘的枝葉,放在茶几上的花瓶里,讓沉悶的空氣多了份生機。
陳鶴迎在病床邊停了片刻,將燈光調暗,又將滑到陳鶴征胸口處的被子向上提了提。他放輕腳步,正要出去,護工叫了他一聲,遞過一張透著字跡的紙,說:「陳先生,這是小陳先生讓我轉交給您的,他說住院的這幾天要靜養,不接受探視,讓您代他向關心他的朋友們報個平安。」
那張紙疊了一折,陳鶴迎單手甩開,第一眼看到的便是——
「我曾幻想陪你走過許多時節。」
陳鶴迎這種性格的人,是很少嘆氣的,也很少覺得為難,這一次,卻很輕地嘆了口氣。
從始至終,他都沒問過一句——阿征,你是否還愛她。
不必問,答案明晃晃的,暴烈的,就擺在那裡。
灼熱得近乎發燙。
陳鶴征那個人啊,空長了一副涼薄的皮囊,冷感、清雋、高不可攀,誰想到,一旦動了心,竟是這樣的赤誠,坦蕩而執著。
陳鶴迎覺得心頭像是壓了塊千斤重的石頭,火氣抑制不住地往上冒。他穿過住院部的走廊,在電梯前停下,牆壁上的鏡面裝飾映出一雙深黑的眼睛,裡頭陰雲翻湧。
電梯門即將打開時,陳鶴迎揮了揮手,跟在身後的助理上前一步,「陳總。」
「江應霖還在牢里吧?」陳鶴迎說,「安排一下,給他加點娛樂活動,千萬別讓他活得太舒服。阿征落下一身的傷,總該有人為此付出代價。」
助理低眉,「我知道該怎麼做。」
*
陳鶴征在醫院住了七天,期間,他只見過一次陳鶴迎,進行了一番不算愉快的談話,之後,除了醫護人員,再不見任何人。
手機設置了飛行模式,社交類的軟體都不使用,新歌全部手寫,房間裡到處都是凌亂的樂譜,還不許人收拾。
有時候他會不自覺地把新寫的旋律哼唱出來,護工是個有點靦腆的小伙子,笑著說:「真好聽,陳先生應該去做歌手,一定能紅!」
陳鶴征坐在窗邊的布藝沙發上,聞言寫字的動作一頓,護工以為惹他不高興了,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該多嘴。」
「沒關係,」陳鶴征彈了下水筆的尾端,「我以前的確想過做歌手,把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年都寫成歌,在除夕夜唱給她聽。後來,我嗓子沒那麼好了,也就不了了之。」
說到這,他自嘲似的笑笑,看了眼窗外的暖陽,「那時候多天真。」
陳鶴征靜養的時候,溫鯉也病了。
她太瘦,抵抗力一直不太好,容易著涼感冒。早上起床時,溫鯉覺得腦袋發沉,她找出溫度計量了量,果然有些發燒,吃了退燒藥也不見好轉,到了傍晚,傅染寧從圖書館回來,溫鯉的體溫已經逼近四十度。
這個數字有點嚇人,傅染寧立即打車帶溫鯉去了醫院。
只是尋常感冒,沒什麼大問題,接診的醫生給溫鯉開了些口服藥,又讓她到輸液室去掛水。
這時候,天色已經黑透,輸液室里人不多,傅染寧先去繳費,之後又去附近的小吃鋪買了小餛飩和熱豆漿,讓溫鯉吃一點,墊墊肚子,不然,身上沒力氣,會更難受。
盛夏時節,溫鯉的手指居然是冰冷的,她握著溫熱的豆漿杯暖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對傅染寧說:「對不起啊,寧寧,給你添麻煩了。」
「說得什麼話呀!」傅染寧瞪她一眼,「我們多少年的交情了,瞎客氣什麼!」
溫鯉虛弱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