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番外：王老太篇

  我叫李翠英，生在一個貧瘠的山村里。

  家中沒有幾分薄田，姊妹兄弟卻特別多，再加上家裡重男輕女，所以我從小就餓著肚子長大。

  偶爾我會偷偷跑山上找著果子來吃，因為實在餓得不行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出嫁的年齡，我便迫不及待想要嫁人了。

  因為我想，嫁出去後做了人家媳婦兒，我就有東西吃了吧？

  就這樣，我懷著興奮的心情嫁到了挺遠的一個王家村里，這裡和我們家一樣在偏僻的地方，出行非常不方便。

  我嫁的男人雖然不富裕，可卻有一手打獵的本事，偶爾也能打到獵物售賣換些銀錢。

  而且他不像我爹那樣愛打女人，反而對我很好，將錢都拿給我保管。

  去了集上，他會給我扯好看的粗布，給我添置衣服。

  我們一起耕種，一起生養子女，雖然第三個孩子沒能活下來，讓我痛苦了很長時間，我依舊覺得，和他在一起的那幾年，是我最幸福的日子。

  如果日子能一直停留在那時該多好？

  天不遂人願，他外出打獵時遇上了老虎，就這麼去了，丟下我們孤兒寡母，不知該如何面對生活。

  當看到他那被撕咬得不全的屍體時，我直接暈了過去，醒來時便已經白了頭。

  我只覺得天都塌了。

  為什麼老天爺要這麼對我？

  難道是我前世做了什麼惡事，如今要這麼懲罰我？

  「娘……」

  身旁是孩子的哭喊聲，也是我繼續活下去的動力。

  為了她們，我只能強裝堅強，給他辦了後事，開始努力的種田養家。

  只是我到底還是弱了一些，一年的收成也就夠幾人吃，甚至都吃不飽。

  孩子們跟著我，吃了無數的苦，從來沒有一天好日子。

  所以，我非常愧疚，總想著對他們好一點，再好一點，盡我所能的養育他們。

  終於，我把他們撫養大了，熬了過來。

  我還拿著多年的積蓄給他們娶了媳婦兒，希望他們能開枝散葉。

  我很高興，有兩個兒子在，家裡的日子肯定會好起來。

  沒成想，老天爺還是不想我好過。

  老大偷偷上山打獵，就為了給他媳婦兒買金耳墜子，最後卻也沒能活著回來。

  這個打擊，我真的承受不住了。

  我倒下了，病得很嚴重，甚至一度撐不過來，產生過死了一了百了的想法。

  可我沒想到，老大媳婦兒竟然一個月不到就回娘家改嫁了，拋下了大房的娃。

  這把我氣得想去錘死她，要不是為了她，老大也不會死。

  沒辦法，為了大房一家子孩子，我只能扛了過來。

  在我以為這是最大的苦難時，命運又和我開了玩笑。

  小兒子在別人的引誘下愛上了賭博，欠了一屁股的債。

  債主上門討債，他倒是跑了，留下我們一群婦孺小孩兒。

  債主把家裡僅有的錢財搶走了，我們家又過上了從前的生活。

  看著孩子們一個個面黃肌瘦，身子弱小，我的心裡對說不出的難受。

  可我又沒什麼本事。除了埋頭種地，再也沒有其他辦法。

  而且，家裡還有個不省心的二媳婦兒，整日好吃懶做，令我頭疼。

  我嘴上各種罵她，心底卻到底還是念著她的情分。

  最起碼，她沒有選擇在這個時候離開改嫁。

  本以為日子就會這樣艱難的過去，直到那一天。

  那個二媳婦兒突然變了，三妮也有些不一樣了。

  儘管二媳婦兒一直在努力裝作一個好吃懶做的潑婦，可我還是看出了破綻。

  那個時候，我就知道，她換了芯子。

  這個人會是誰呢？

  我經常偷偷觀察她，然後生出這樣的疑問。

  人是自私的，我也是。

  儘管知道她有問題，我也不敢去拆穿，不想去拆穿。

  因為自從她到來，家裡終於又有了歡笑聲。

  後來，我發現她和三妮竟然去了後山。

  一瞬間，我都要站不住了。

  如果她們也出了事，那可怎麼辦？

  我急忙跑去尋人，奔跑的時候，雙腿都在發軟。

  幸好幸好，她們都沒出事。

  那一天，我發了很大的火。

  可是在她們的祈求下，再看看面黃肌瘦的孩子們，我還是妥協了。

  因為我知道，她們兩個都不是普通人。

  從那以後，我們家的生活就變了。

  我會不自覺的笑，發現後又立馬沉下臉來。

  我也依舊愛念叨，時不時就要告誡她們，不要得意忘形。

  家裡的日子越來越好，孩子們終於能夠吃飽飯，能去上學。

  我們搬去了縣城，又去了省城，最後到了京城。

  日子一天天好了起來，我的身體卻不行了。

  殿試的那一天，我和二媳婦兒在家裡等待消息。

  她似乎也發現了我的不對勁，帶著哭腔靠進了我懷裡。

  我伸手撩了撩她的頭髮，心裡萬分感激這些年她的付出。

  王家能有今天，多虧了她和三妮，我心裡都一直記著。

  「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你不是她。」

  聽到我的話，她在我懷裡僵硬了一下。

  我笑了笑。

  之所以選擇在最後訴諸於口，只是想要告訴她，我一直都把她當成親生女兒一般看待。

  我沒有把她當做二媳婦兒的替身，我對她的念叨，對她的好，都只是因為她本身。

  她是一個特別可愛的女孩兒，看模樣應該未曾嫁過人，還是個黃花大閨女。

  對待幾個孩子，她都視如己出，精心培養，從未偏心。

  身體越來越累，眼皮越來越重，我有些累了。

  過往的一幕幕浮上心頭，我看到了小時候的家，看到了年輕時的丈夫，看到了樸實憨厚的老大，看到了調皮搗蛋的老二……

  這一輩子，我太累了。

  如今要走了，心裡反而覺得輕鬆了不少，因為有二媳婦兒在，她一點也不擔心。

  「娘！」

  聽著懷裡傳來的呼喊聲，我緩緩的笑了。

  這一輩子太累了，可若是投胎，我還是想要當她們的依靠，護著她們長大。

  「乖女兒……乖……」

  我輕輕拍著二媳婦兒，希望她能夠不要這麼難過。

  人終究是要走的，誰也留不住。

  能夠和你們相遇，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