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9章 又是一個人

  「走了。」

  時間來到二月二十五號，也就是夏曆的正月初十。

  紐約機場，隨著一陣寒風吹過，剛剛落地的雪花被卷上天空，套著一件紅色羽絨服的阿雪，神情依依不捨的看著陳長青，如同熱戀期的情侶。

  久別重逢的見面，讓兩人重新找到了那種難以言喻的新奇感。

  一些在小孩子看來特別幼稚，但在成年人看來尺度剛剛好的行為，比如堆雪人，做一個很幼稚的鬼臉，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顯得十分溫馨和諧。

  但可惜的是，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

  現在的阿雪，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需要跟在陳長青身邊的私人秘書。

  作為百樂集團在國內最大的負責人，阿雪的工作安排很緊湊，能在春節期間湊出十天假期，對於她來說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了。

  畢竟，她現在手底下可是有幾十萬人等著開工吃飯。

  香飄茶的南亞擴張計劃，全國物流平台構架，百樂在各大城市的房地產開發等等，有太多事情等著阿雪去處理，不是每一個老闆都能像陳長青這樣鹹魚。

  經商和官場一樣，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而看著阿雪不舍的眼神，陳長青嘆了口氣，抬手揉了揉阿雪的黑髮：「老爺子那邊我已經聯繫好了，如果有什麼不懂的，你可以請教他。」

  對於這個不解風情的男人，阿雪略帶幾分嫌棄的翻了個白眼：

  「知道了。」

  陳長青則仿佛沒有察覺一樣，他的表情很認真：「練武是一個徐徐漸進的過程，別給自己太多壓力，按照自己的節奏走最好。」

  又不是低情商的傻瓜，陳長青知道阿雪想要聽什麼。

  無非就是你不要走，留下來，我養你啊之類的。

  但你要清楚，阿雪心裡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跟在陳長青身邊當一個小秘書？

  別鬧，阿雪和may不一樣。

  may性子柔，最適合她的應該是富家太太，may身上有一股相夫教子，江南水鄉女性特有的溫柔，但阿雪不一樣，生活的環境硬生生將她塑造成了一個充滿野心的小老虎。

  驚人的商業天賦？

  不，這些都是次要的，阿雪真正能崛起，甚至有可能成為商業女王的原因，是因為她身上有一股驚人的野心。

  兩個女人，一個喜靜，一個喜動。

  不願意改變的may留在了香江。

  喜歡出去闖蕩的阿雪，陳長青給了她更大，更開闊的平台。

  有時候陳長青甚至疑惑，自己究竟是找了兩個老婆，還是找了兩個女兒？

  而另一邊的阿雪，面對陳長青老父親一般的諄諄教誨，阿雪美眸閃爍著倔強，想來要強的她，此刻就好像不服輸的小老虎：「別瞧不起人，龍虎山的張天師說過我可是天才！」

  阿雪不說，陳長青幾乎要忘了。

  之前在塔寨和不戒酒交手的時候，陳長青巧遇了四不戒的boss塗詩綺，陳長青也不確定當時是怎麼回事，總之自己被重創，不得不住進醫院，後來老天師還來看望過自己一次。

  當時老天師就曾經說過，阿雪的根骨極佳，並且很像一個人。

  只不過看著眼前信誓旦旦，一副要苦練功夫的阿雪，陳長青不由的有些無奈：

  「練武很累的，你知道我不在意……」

  還沒等陳長青說完，阿雪不耐煩的擺擺手：「好了，好了，能不能別囉嗦了，你是我老公，又不是我爹。再說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會量力而行的。」

  阿雪很清楚陳長青要說什麼，無非就是練武的風險太大。

  事實上，如果只是為了延長生命，阿雪沒必要走陳長青的路子。

  老吸血鬼是陳長青的朋友，讓他將阿雪轉化成血族，然後硬堆資源，短時間內讓阿雪擁有血族大公爵的實力。

  從大公爵突破到親王有點難。

  這個階段已經不是硬堆資源就有用的了，需要有一些自己的理解在。

  比如陳長青感悟的萬古長青三式。

  但血族有血族的好處，很多東西是通過基因傳承的，比如有的異人家族天生就懂得控火，他們在火之道的感悟異於常人，在這種情況下，只要不是沒腦子的笨蛋，從公爵突破到親王是一件較為輕鬆的事情。

  至於更高層次的半神？

  不行，半神層次需要自身的炁要無缺無漏。

  但這恰恰是除古武流派外，包括異人，血族，巫師等等這些人的缺陷。

  到了無敵宗師這個層次，每一個都是開拓者，和上述的那些米蟲有本質的不同，如果阿雪只是想要活的時間長，變成血族是一件十分完美的選擇。

  但阿雪要的不止是壽命，她想要給陳長青生一個孩子！

  作為一個二境融道的無敵宗師，陳長青誕生子嗣的難度極高，哪怕阿雪達不到扎西麗琦這個層次，至少也要不次於老吸血鬼德拉庫拉。

  這也就意味著，阿雪只能選擇走古武這條道路。

  因為古武是唯一一個，在未達到宗師這個層次之前，便要求自身對道有一個理解的特殊職業。

  也只有古武，才能憑藉著最開始對道的理解和綁定。

  通過不斷的積累，最終實現厚積薄發！

  而這恰恰也是陳長青擔憂的地方，他很清楚這條路的風險，但看著眼前目光堅定的阿雪，最終他嘆了口氣：「算了，都依你，記得要保護好……」

  話沒說話，相隔不足兩米的阿雪，突然轉身抱住陳長青。

  鼻尖是洗髮水的味道，看著整個人縮在自己懷裡的阿雪，陳長青不由的有些愣住，低頭看著她的小腦袋：「怎麼了？」

  阿雪搖搖頭，悶在陳長青懷裡：

  「不知道，突然想抱抱你，怕你跑了。」

  陳長青有些無語，他輕笑了一聲，在阿雪耳朵旁輕聲說道：

  「有毛病，這麼多人看著呢。」

  如同嬌蠻的小姑娘，阿雪抬頭瞪著陳長青，揮舞著白嫩的小拳頭：「才不管呢，還有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不准你和那個壞女人勾搭在一起！」

  陳長青無奈的搖搖頭，寵溺的摸著阿雪的頭髮：「要對自己有信心，她比不上你。」

  四目相對，看著陳長青的眼睛，阿雪神情閃爍，最終一咬牙，別過腦袋，一把推開陳長青：

  「算你有點良心，走了。」

  至於陳長青？

  他的眼神帶著幾分疑惑，看著阿雪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人群中，不由的撓了撓頭，總感覺今天有點怪，但又說不出來是什麼地方怪。

  紐約的雪，突然就變得猛烈起來。

  等陳長青從機場回到酒店的時候，地面上的積雪已經有腳踝那麼厚，很難說是精靈王酒店成就了德克斯特，還是德克斯特成就了精靈王。

  特殊的地理位置，再加上恩斯公爵的人脈，賦予了精靈王酒店獨特的地位。

  但德克斯特無可挑剔的服務，也在一點點的成為這家酒店的內核，當陳長青從風雪中回來的那一刻，旁邊永遠有一個叫做德克斯特的男人在等待：

  「歡迎回來，陳先生。」

  將沾上雪花的大衣遞過去，陳長青微笑回應道：「德克斯特，幫我準備一份茶點，謝謝。」

  德克斯特點點頭，嘴角掛著謙遜的笑容：

  「這是我的榮幸，先生。」

  酒店的大廳，暖色系的黃色沙發上，坐著老吸血鬼德拉庫拉，他面前擺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身旁是一扇巨大的落地櫥窗，可以清晰的看到外面飄落的雪花。

  陳長青順勢坐在了德拉庫拉面前，從茶點裡拿起幾枚堅果。

  酒店很安靜，甚至顯得有些冷清，畢竟這裡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接待外人了。

  樹挪死，人挪活，紐約這麼大的一座城市，不可能只有精靈王一座酒店，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永恆的，即便是影響力遍布全世界的宗教，在自媒體的衝擊下，還不是節節敗退？

  但作為酒店的老闆，恩斯不在乎這些。

  老闆有老闆的考量，精靈王酒店本身就不是為了掙錢而經營的，這算是恩斯的無心之舉，賺不賺錢不重要，能不能結交朋友也不重要。

  作為一個有希望更進一步的血族，恩斯現在最關心的就是能不能和大佬拉近關係。

  這是一筆無本萬利的買賣，位於血族體系一環的恩斯很清楚，很有可能大佬的一句話，便能讓自己受益一生。

  陳長青喜歡安靜，酒店就不接待了。

  陳長青喜歡熱鬧，他可以找一群人過來陪著演戲。

  至於為什麼不是德拉庫拉？

  因為陳長青是德拉庫拉的朋友，因為恩斯知道陳長青比德拉庫拉更強，也更有人情味。

  窗外的雪花，在狂風的拱火下，愈發的狂暴，陳長青縮著身子，靜靜的看著風在可視化作用下的運動軌跡，這是所有藝術家不斷追求，但卻很難達到的境界。

  直到某一刻，老吸血鬼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隨後看向陳長青：

  「你的小女朋友走了？」

  陳長青楞了一下，用一種你沒毛病的眼神看著對方：

  「？」

  阿雪很早就說過今天要坐飛機離開，這就好像問裝空調的師傅你是幹什麼工作的一樣，一瞬間的尷尬讓德拉庫拉腳趾緊摳，恨不得在地毯上扣除一套三室兩廳：

  「咳咳。」

  陳長青白了一眼，表情帶著幾分無奈：「沒必要繞，有什麼話直接說好了。」

  德拉庫拉點點頭，這個活了一千兩百多年的老吸血鬼，此刻居然給人一種文青的既視感：「紐約這座城市太繁華，我有些不適應。」

  陳長青思索了片刻：「是太喧鬧了吧？」

  表情帶著幾分感慨，德拉庫拉點點頭：「差不多，現在的斯科蒂，正處於對世界充滿好奇的階段，我不希望她在一個地方待太長時間。」

  大城市有大城市的好，這裡的繁華讓人目不轉睛，是年輕人奮鬥的樂土。

  但這裡絕不適合年輕人。

  特別是對於一個對世界充滿好奇的人類幼崽來說，大城市的運行規則太複雜，善不一定是善，有可能是偽善，也有可能是巨大的惡。

  很多成年人都不明白這個道理，更別提一個懵懵懂懂的幼崽。

  陳長青明白德拉庫拉為什麼會在這裡等自己了，這讓他有些感慨：「你是個好父親。」

  老吸血點點頭，臉上帶著一抹陳長青看不懂的笑容，是得意？亦或者是幸福？

  陳長青也不知道，某一刻他的內心似乎被觸動了，但過程太短暫，他也不敢確定是是否是真實存在的，只能在片刻沉默後表示：

  「下一站準備去什麼地方？」

  去哪？

  德拉庫拉神色帶著幾分思索，顯然心中也沒有一個準確答案。

  但這不重要，看著窗外自由飛翔的雪花，他無比灑脫的表示：「不知道，應該會找一個溫暖，風景宜人，民風淳樸的海島？你也知道，在哪裡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誰在一起。」

  陳長青點點頭，感慨的說道：

  「真羨慕你。」

  但德拉庫拉卻搖搖頭，他打量著眼前年僅三十四歲的陳長青：

  「真正被羨慕的應該是你才對，充滿活力，對世界仍然充滿了好奇。」

  說著，德拉庫拉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認真起來：「只是作為一個活了一千多年的老傢伙，我由衷的建議你腳步放慢一些，這世界很大，但也很小，探索完的孤寂是很痛苦的。」

  陳長青眉頭一皺，下意識反駁道：

  「我的腳步很快？」

  陳長青從不認為自己的腳步很快，他只是在按照自己的節奏走下去。

  即便在旁人看來，他這一路走的太過急迫，但陳長青在意旁人怎麼看嗎？

  不，他從不在意，就好像他從來沒有問阿雪是否願意當一個商業女王。

  雖然從結果上看？

  一切很順利，在商業領域阿雪的確在發光發熱，並且是真的喜歡經商的節奏。

  但整個過程中，陳長青就好像一個獨裁者，他從沒有和任何人商量過什麼，我行我素，不講道理。

  人永遠看不到後背的那塊黃泥，因為太多次的成功，讓陳長青的一舉一動被神化。

  方進新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他嘗試著用陳長青的思維去投資，但最終的結局是血虧。

  但他又不得不承認，陳長青的確成功了，九七年香江的金融戰，九九年歐元的貨幣戰，同樣的方式陳長青成功了，但自己卻失敗了。

  是因為陳長青的問題？

  但陳長青成功了。

  所以只能是自己的問題，為了能接受自己的失敗，方進新只能不斷神化陳長青是天才。

  不止是方進新，陳長青身邊很多人都有這個問題，當一個人身上光芒太過耀眼，並且旁人還無法理解的時候，這種個人神化的情況就會出現。

  雖然陳長青比德拉庫拉實力更強，走得更長久。

  但時間積累方面，雙方存在著巨大的差距，哪怕老吸血鬼的人生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睡覺，但他畢竟活了一千兩百多年。

  這種時間沉澱的東西，就好像陳長青體內的炁，需要水磨工夫一點點積累。

  但老吸血鬼畢竟是老吸血鬼，活了一千兩百多年的他，整個人就早變得無比通透，他並沒有直白的說出來，而是較為隱晦的，換了一種說辭：

  「假設一個人的壽命是七十年，前二十年和後二十年一個在學習，一個在虛度光陰，所以真正能感受這個世界的時間只有中間三十年，你要明白，人類世界的節奏很慢。」

  陳長青沉默了片刻，他不是很懂，但隱約感覺這句話別有深意，只能記在心底：

  「我會考慮的。」

  德拉庫拉點了點頭，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瀟灑的表示：

  「走了。」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來的人是德克斯特，他手裡拖著一份精緻的茶點：

  「先生，您點的茶已經準備好了。」

  陳長青點了點頭，指著面前的桌子：

  「好的，先放這裡吧。」

  德克斯特走了，稍後老吸血鬼也會帶著斯科蒂離開，不久前自己親自將阿雪送到了機場，冷冷清清的精靈王酒店，看著飄著茶香的精緻茶杯。

  陳長青陷入短暫的沉思，他抿了一口熱茶，略帶幾分惆悵的吐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怎麼了，只剩下自己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