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6章 深海之下

  這裡是洛克瑪頓的「巢穴」。

  這件事極大出乎郝仁的預料，以至於他在看到這些解析出來的文字之後愣了足有十幾秒的時間，直到數據終端開始不耐煩地撞他的腦袋他才突然醒過神來：「我去……你知道這些是啥麼？」

  「你就光站著不吭聲，本機上哪知道去！」數據終端咻咻地飛來飛去，「你到底發現啥了？這是當年創世女神挖的坑麼？她創造生命之前先沉迷挖坑不可自拔了麼？」

  「這是一個巢穴，是給洛克瑪頓準備的……」郝仁皺著眉，「我現在可以確定了，紅月確實就是創始之星的某種投影——只不過縮小化了。不過咱們在科洛世界見到的那個洛克瑪頓體積達到上百公里，即便這個巢穴是創始之星上的原版大小，應該也容納不下洛克瑪頓那麼龐大的軀體……所以這裡應該是洛克瑪頓度過『童年』的地方。」

  聽到郝仁的話，數據終端在空中靜止了半晌（這大概是發愣的意思），數秒鐘後才出聲打破沉默：「……搭檔，你真不愧是女神欽定的事兒逼啊……哪回發現的線索都是一個大新聞。」

  郝仁這次完全沒有反駁數據終端的話，只是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你覺得紅月是哪個時期的創始之星的投影？」

  數據終端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哪個時期？啥意思？」

  「我在幻象中看到過創始之星——至少看到過它的一部分。在幻象中，我看到源血之海上聳立著莊嚴的神殿群，還有潔白的塔樓和連綿成片的集會場，那些東西非常巨大，即便守護巨人也可以在其中穿行自如，所以那些建築群無論何時都會相當醒目，可是在這兒咱們卻沒發現類似的東西。探測器已經把紅月的表面掃描一遍了，除了少數突出海面的礁石和島嶼之外，這顆矮行星上看不到任何除海面之外的目標。」

  郝仁一邊說著，一邊抬手指向那些曾經陪伴洛克瑪頓度過「童年」階段的巢穴：「而且還有這些東西，穆魯和列門杜薩是在創始之星上長大的，他們可從不知道創始之星上有這些遺蹟。」

  數據終端知道郝仁的意思了：「你是說……薇薇安召喚出來的紅月其實是創始之星上古時期的某種拷貝？」

  「創始之星有兩個時代，」郝仁點了點頭，「以創世女神對抗瘋囂之主歸來並封印自我記憶為分界線，前一個時代這顆星球上只有女神和洛克瑪頓共同生活，後一個時代它才是守護巨人、長子、起源之種們活躍的舞台，我在幻象中看到的毫無疑問是第二個時代。我想，之所以穆魯不知道創始之星上有洛克瑪頓的巢穴，是因為創世女神在封存自己的記憶之前把這些痕跡都抹掉了吧……她畢竟要把跟瘋囂之主有關的一切信息都刪除掉。」

  「現在看來她刪除的也不怎麼徹底，」數據終端晃了晃身子，「第一時代的創始之星還是被重現出來了。」

  郝仁點點頭，接通了和新艾瑞姆星之間的通訊：此刻紅月已經穩定下來，薇薇安應該也有餘力和自己交談了。

  「郝仁？」通訊器對面果然傳來了薇薇安的聲音，「你那邊情況怎麼樣？我這兒都挺順利的！」

  「我正在紅月表面，這裡有了大發現，」郝仁知道薇薇安一直等待著這裡的消息，於是也不廢話，「現在可以確定紅月就是創始之星的一個縮小版的拷貝體，它的直徑大概有創始之星的八分之一，具備實體但不具備引力，另外還有大量不符合物理規律的異常屬性。我在紅月背面發現了洛克瑪頓的巢穴，是創世女神親手建造的，從尺寸判斷應當是洛克瑪頓度過『童年』的地方。我現在懷疑紅月所拷貝的是創始之星上古時期的面貌。」

  「哇——」

  「你這是啥反應？」

  「有點驚訝，但也沒太出乎預料，我早就猜測紅月和創始之星有關係了，只是沒想到你竟然還在那上面見到了洛克瑪頓當年住過的窩……突然感覺自己好厲害，竟然能召喚出來這麼個玩意兒。」

  郝仁：「……」

  看樣子薇薇安在得知這些大新聞之後情緒還挺穩定的，應該說真不愧是長者麼？對大新聞具備超高的抗性！

  這時候莉莉咋咋呼呼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房東房東！你記著多拍點照片啊！回來給我看看！」

  郝仁一瞪眼：「我這兒正搞科研呢你能不能嚴肅點？」

  「那你下次帶我一起去看看——我看薇薇安這兒情況挺穩定她應該也用不上緊急停止裝置……」

  這個哈士奇精是把紅月當成觀光景點了麼？

  就在郝仁對莉莉的想法感到無語的時候，諾蘭的聲音突然在另一個頻道中響了起來：「郝仁，探測器在海底發現了些東西——你應該會感興趣。」

  郝仁一怔，趕緊把在旁邊飄來飄去的數據終端抓住放在眼前：「把畫面接過來！」

  數據終端上的全息影像迅速切換到了諾蘭轉接過來的探測器視角，郝仁看到畫面上出現了一片昏暗的紅色視野，在探測器自帶的各種增強濾鏡以及畫面加強效果下，這片暗紅色的視野慢慢變得清晰起來。

  探測器在一片崎嶇不平的海床上方快速移動，可以看到海床上鋪滿了黑色的嶙峋怪石，怪石飛速後退，前方的海底顯得逐漸平坦，緊接著，一大片晶瑩剔透的結晶體出現在郝仁眼前。

  那是彷如叢林般密集生長的水晶簇，其大多有著欣長筆直的線條和剔透的質感，在過濾掉海水自帶的紅色之後，這些水晶簇呈現出漂亮的藍白色光澤，顯得與創始之星本身的紅色氛圍格格不入。這些水晶一叢一叢地生長在海底，銳利的尖端就像樹的枝椏一樣探向上方的海面，在水晶簇之間，郝仁看到有許多懸停的發光物體，那是菱形的晶體碎塊——看上去就像是從水晶叢林裡脫落下來的一樣。

  這些發光的晶體碎塊和水晶簇自身散發出來的柔和光暈交相輝映，讓原本極端昏暗的海底顯得格外明亮，郝仁相信即便沒有探測器的夜視功能輔助，尋常人在這片海床上也能清晰地看到周圍的一切。

  「這些水晶是什麼東西……」他摸著下巴嘀咕起來，「看上去和整個創始之星的畫風都不太一樣……諾蘭，能分析它們的成分麼？」

  「成分列表已經發送給你，但並沒有發現什麼值得在意的部分，它是一種導電性極強的高強度結晶，對奧術等能量也有很高的通過性，艦載主機初步分析認為這些水晶之間應該存在某種共鳴效應，但大概是紅月本身的『靜止』屬性在產生影響，我沒辦法觀察到水晶之間產生共鳴的直接證據，對晶簇進行刺激也沒什麼回應。另外有一點很令人在意，我在紅月的其它地方都沒有發現類似這些晶簇的物質，整個星球的物質掃描結果中，只有這片海床上有這麼一片水晶——這不太符合一般行星的成型規律。」

  郝仁皺了皺眉，將通訊接到公共頻道：「探測器在紅月之海的海床上發現了大片水晶叢林，我準備下去看看。」

  薇薇安的聲音有些擔心：「不會有什麼問題麼？」

  「探測器沒有發現危險，而且我不會亂來的。」

  薇薇安也不矯情，她了解郝仁的性格，所以只是叮囑了一句：「那好，你注意安全。」

  郝仁嗯了一聲，暫時將通訊掛起，隨後和數據終端一起循著探測器發來的定位坐標前往深海。

  片刻之後，他們便抵達了那片水晶叢林所處的海床。

  強大的水壓作用在身體上，讓郝仁的行動略有些不便，但多虧了剛性護盾的存在，以及紅月之海本身並不是很深，郝仁對這種水壓還能承受。感受著自己舉手投足之間受到的阻力，他心中忍不住疑惑：水壓本身是由星球的萬有引力所引發的，存在水壓就意味著存在引力，然而在太空中對紅月進行引力探測的結果卻是一片空白，這意味著這顆星球對外界不存在任何引力擾動……這真是巨大的違和。

  他忍不住想到了一個稍微能解釋眼前現象的詞彙：半封閉系統。

  紅月或許就是這樣一個系統：作為一個並不在現實世界長存的「召喚物」，它的大量物理屬性是內部封閉的，它自身或許有引力，有質量，但這些屬性都局限於紅月本身，它和外面的現實世界格格不入，這導致它的一部分物理屬性無法影響到外面的現實世界，所以觀察者在外面觀察它的時候它的引力為零。但紅月也不是完全脫離於這個世界（否則它也無法被觀測了），它釋放出來的輻射可以影響外界，它在光學上也可以被觀測，而且如果有人進入紅月這個「系統」內部，他還能感受到它的一部分影響——

  比如紅月之海里的水壓。

  這真是個奇妙的「星球」。

  懷著這樣的心情，他來到了一片最大的水晶簇下。

  水晶散發著柔和的光輝，仿佛一株參天大樹般在海床上靜靜佇立，看起來充滿了神秘莫測的氣息，數據終端繞著晶簇的主幹飛來飛去，掃描光束在晶體表面投下了亮藍色的網狀線條。

  不過就和諾蘭的探測器一樣，數據終端也只能掃描到這些水晶的一些簡單物理參數，卻對水晶深處的秘密無可奈何。

  但郝仁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這些生長在海床上的晶體絕對不是那麼簡單——它們和紅月各處採集到的物質參數都不一樣，一點都不像是這顆星球本身的產物，僅憑這一點，都足以讓人對它們萬分好奇了。

  數據終端繞著晶簇掃描了半天，有點鬱悶地嘀咕起來：「嘁，這玩意兒就是硬邦邦的石頭嘛，什麼東西都讀取不出來……」

  郝仁沒有吭聲，只是將手放在最大那塊晶體的表面輕輕摩挲著，臉上帶著若有所思的模樣。

  不經意間，他手掌上那片被神血灼傷的印痕接觸到了水晶。

  一陣灼熱隱隱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