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今夕何夕，不若往夕（下）

  風妧那邊，真元帥說道：「我已經問過托索，除了阿柒以外，其他的都對得上號。」

  風妧對於和唐沉華長得一模一樣的阿柒抱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現在一聽真元帥這麼說，就知道是有阿柒這麼個人的，但是具體的，風妧就不知道了。

  「這個阿柒，和我，還有唐哥哥，到底是什麼關係？」風妧皺眉，她可不希望自己真的腳踏兩條船啊，要麼她和阿柒沒有關係，要麼，就讓他們兩個是同一個人吧！

  真元帥淺笑，露出些許調侃的意味：「你難道不知道嗎？在星際的星際語之中，托索就是阿柒的意思啊。」

  「啊？」風妧依稀記得，在星際，不同的聯盟是有不同的語言的，在首領當上首領之前，木法聯盟一直都是用星際語的，但是首領這個人還是喜歡自己以前的語言，就超常發揮了他大學教授的能力，將自己所有記得的漢語文字都給記錄了下來，傳播到整個星際，而漢語，就成了木法聯盟的專用語言。

  風妧出生的時候漢語已經廣為流傳，星際語在木法聯盟已經被棄用，反正有高智能翻譯器，就算遇上語言不通的人也不成問題。

  如果不是真元帥提出來星際語，風妧都快忘了這回事了。話說，托索在星際語裡面竟然是阿柒的意思嗎？

  那人擺手：「阿柒呢，根本就不是神，和我們也沒有多大的關係，他只不過是阿蘭造出來保護你的而已，你就當他只是個機器人保鏢，在夢印裡面的都不重要，以後你會全都記起來的。」

  風妧聽話地點頭，反正那人她們一定是為了她好的，她也不用對此耿耿於懷。不存在，沒有發生過的事情，本來就不應該被記住。

  「妧妧，過來。」阿則清冷的聲音透著些許虛弱的沙啞，聽得所有人一愣。

  風妧走過去，見阿則的臉色十分蒼白，額上還掛著很多虛汗，看得風妧心中一緊。讓堂堂法則虛弱成這樣，到底是誰幹的？

  阿則將夢印放到風妧的手心裡，淡淡道：「唐沉華他們在裡面，一會兒你記得將一滴血滴在上面，他們就能出來，不過會一起放出來，所以你要做好準備。」

  「嗯，我一定會小心武華聯盟的人！」

  「……我是讓你準備一下把人放在哪兒，一個小小的駐紮地怎麼放下上百萬人？」

  風妧看了下木法聯盟的駐紮地，雖然很大，但也只能容忍下木法聯盟的人，再加上差不多人數的武華聯盟的人，確實不太夠。

  風立在這個時候探過來，指了指前方：「如果我沒記錯，前邊是有一塊荒地的，比這裡還要大一些，但是和武華聯盟太近，所以就選擇了小一點的這裡駐紮，我們可以去那裡。」

  對於阿則說的唐沉華他們在一塊小山石裡頭，風立是不怎麼能接受的，但是看風妧他們一臉的淡定，就知道阿則說的是真的，這個世界上有很多自己沒有接觸過的東西，他的眼界還是太小了。

  阿則微笑：「那就去那裡吧，我先……」

  「阿則！」風妧，那人和真元帥齊齊出聲驚呼。

  剛才，阿則正面帶笑容，語氣溫和地跟著風妧說話，然而話說了一半，一個黑衣男子突然出現在阿則的身後，在她毫無防備的時候就朝著她刺了一劍。

  劍刃刺破衣服，刺入阿則的身體，貫穿心口，帶著鮮紅的血液出現在眾人面前。

  阿則笑容不變，將劍刃往後一按，長劍順勢而出，劍上的血液在離開她的時候被衣服擦淨，但她的傷口卻並沒有復原。

  真元帥和那人神色大變，她們看向那個黑衣男子，眼中是驚訝，更多的是憤怒。

  「阿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那人氣沖沖地飄到阿道面前質問，卻被阿則拉了回來，「他都這樣了你還護著他？」

  阿則搖頭，沒有給阿道一個眼神，或許是不在意，或許是不願被阿道看見她眼底的失望。她深吸一口氣：「他不是阿道。」

  她的阿道，她的道哥哥，早在逃離祭天的那一刻就死了，現在活著的，不是他……

  *

  「你是誰？」

  「天道。」

  「那我呢？」

  「約束天道的法則。」

  ……

  「阿道，你看，我比你強了哦。」

  「叫道哥哥。」

  「不嘛，我就叫你阿道，我法則的阿道！」

  ……

  「阿道，我們的祭天馬上就要開始了，我好開心。」

  「我會讓你一輩子開心快樂。」

  「一言為定。」

  ……

  「阿道，為什麼？」

  「就因為，我們是主宰。身為主宰，我們應當清心寡欲，只有這樣，才能夠以最公正，不帶絲毫感情色彩的維護世間的平衡。」

  「我愛你。」

  「對不起……」

  *

  需要她約束的天道已經不復存在，她還算是法則嗎？

  阿則半閉著眼，沒有人能夠看見她眼底濃厚的郁色。她將手放在傷口處，無盡柔和的純白光芒從手心中迸發，傷口瞬間癒合，看不出絲毫受過傷的痕跡。

  阿則又揮手取出一件外套套在自己身上，剛才衣服被阿道刺破了，穿著總是不太得體。

  可惜啊，衣服破了，能夠修補，血肉損了，可以治癒，心上出現的那道傷痕，卻是無法抹去了。

  那人跟了阿則這麼多年，怎麼可能聽不出阿則等我話外之音，可她再不甘心也不能不聽阿則的話，只好憤憤地跺了跺腳，好似阿道就在她的腳底下，被她狠狠蹂躪。

  真元帥見那人被攔住，就上前走了兩步，卻被阿則的一個眼神給逼退了。她看清了，阿則的眼睛裡面是沒有光的，就好像是她帶著嚴重內傷回來，倒地之前的那個眼神一樣。

  她眼中的光亮，隨著阿道一次又一次的出手，徹底消失不見了。以前那個跟在阿道後面，心心念念全是阿道的阿則，早已經隨著她的道哥哥在祭天那天死了。

  風妧捂住嘴巴，在阿則出事的那一瞬間，托索就擋在了她的面前，可是遲了，她把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阿則……」風妧殺過人，下過狠手，連風立都說她有的時候不像個有血有肉的活人，她自己也這麼認為。可當阿則出事，她以為自己不會害怕，因為阿則不會死。

  她錯了，她怕得要死，如果不是托索就站在她面前，那一瞬間她說不定會衝出去。

  阿則看向風妧，臉上的微笑慢慢放大，帶著些許的釋懷和難堪：「我沒事。」

  阿道在對阿則出手之後就傻愣愣地站在那裡，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看到她就只想要殺了她，他的身體已經不受控制。

  阿則換換轉過身，看著阿道那熟悉的臉龐，笑容淡了下去，問了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你是誰呢？我又是誰呢？」

  如果是以前的阿道，他一定會一本正經地告訴阿則：「我是天道，你是約束天道的法則。」

  可惜，現在的阿道只會說：「我就是我，你就是你，哪兒來這麼多問題。」

  聽到回答的阿則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看吧，他根本就不是她的阿道，她的阿道早就死了！回不來了！

  那人看向真元帥，眼神中滿是詢問。阿則的狀態看起來很正常，但是她們知道，她已經開始往失控發展了，如果不想辦法穩住她，會出大問題的！

  阿則顯然比那人和真元帥想像的要淡定，她的情緒僅僅是失控了那麼一下，沒一會兒，她就恢復了她高高在上的法則形象，看向阿道的眼神里，只有漠視。

  阿道的心一痛，不知道為什麼，他很不喜歡阿則這麼看著她，他希望那雙眼睛裡面，充滿著的不是漠視，而是他……

  阿道搖頭，神色慌亂，為什麼他會這麼想？為什麼他不喜歡這個女子傷心？他到底忘了什麼！忘了什麼！

  阿則裝作沒有看見他略顯瘋癲的樣子，淡淡道：「你到底想做什麼，每次見了我都想殺我？」

  阿則已經習慣了在熟悉的人面前放鬆警惕，所以阿道對她出手的時候她從來不做防備，也正是如此，剛才才會被阿道得逞給了她穿心一劍。

  如果不是因為她是法則，根本死不掉，說不準早就死在阿道的手底下了。

  「我，我不知道。」阿道捂住腦袋，面露痛苦之色，他只要有任何想要探索過去回憶的念頭，他的腦子就會自發地開始脹痛。

  阿則已經笑不出來了，她抬頭望天，不管在哪個世界，只要她抬頭，壓在上面的永遠是她。

  「你滿意了？天地。」讓阿道失去記憶，一心想要殺死她，這無疑會讓她更加心寒，然後盡職盡責地做一個冷心冷情的法則，幫助天地管理眾蒼生。

  天空中似有雷光閃動，阿則知道，這是天地給自己的回答。

  她猜對了……

  看向痛苦不堪的阿道，阿則揮了下手，阿道就放鬆了神色，倒在地上。她走到阿道面前，想要伸手去觸碰一下他，但最終還是沒有這麼做。

  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當初阿道放棄和她成為伴侶，她就應該明白了。

  站在巔峰的日子永遠都是孤單的，你盡可以看著眾生靈生老病死，卻永遠不要奢求自己能夠有人陪。這是不可能的。

  阿則閉上眼，聲音清冷，懷著無盡的留戀：「道哥哥，既然忘了，就不要再記起來了。」

  這主宰的身份，永世的孤寂，讓她一個人承擔就好。

  往夕已逝，何苦多言。

  之後，阿則將阿道送離了星際，她將他送去了哪裡，他將來會怎樣，他們還會不會在一起，風妧不得而知，但是看那人和真元帥的臉色，他們應當是不會再相見了。

  唉，愛情啊，總是這麼的殘忍……風妧搖頭晃腦地將血滴在夢印之上，血紅色的光芒突然閃過，烏泱泱的一大片就這麼出現在眾人面前。

  風妧靠著自己的眼力很快就看到了站在人群最中間的唐沉華，也不知道在夢印裡面發生了什麼，木法聯盟和武華聯盟的人竟然沒有兵戎相見，除了站在一起氣氛有些不搭，其他的倒還算融洽。

  「唐哥哥！」風妧迫不及待地朝著唐沉華揮手，唐沉華許是還沒有從環境的多次變化之中反應過來，腦子下意識地以為是幻覺，但當他看到真真切切站在不遠處的風妧時，他的腦中才轟隆一聲，反應過來這裡是現實。

  唐沉華想到自己在夢境之中看見風妧死去，自己卻無能為力時的頹廢感，突然就很像將風妧牢牢抱住，只有這樣，才能確定風妧還活著，真實的活著。

  可當唐沉華目不斜視地走到風妧面前的時候，一隻大手把他撈過去，緊緊地抱住。

  是風立，天知道風立心裡有多擔心唐沉華，現在看到唐沉華沒事了，他心裡的那塊大石頭也穩穩噹噹地落下來了。

  「你這個小子，真是要擔心死我們……」風立嘆氣，剛說完，就感覺唐沉華把自己輕輕推開，然後轉身投向自家閨女香軟的懷抱。

  風立：……你還不如死了呢，一出現就搶老子閨女。

  風妧的雙手環在唐沉華的腰上，唐沉華的身上有一股血腥味，裡面摻雜著些許泥土的微澀感，應該是在前線忙於職務，並沒有很多的時間打理自己。

  不過風妧不在乎，反正就算唐沉華身上發霉了，她也不會嫌棄他的。

  唐沉華一直緊繃著的那根弦突然就鬆懈了下來，與他有些難聞的味道不同，風妧的身上總是帶著一種清香，這是她的體香，平時只有抱住她的時候才能聞到。

  唐沉華將頭放在風妧的肩膀上，喃喃自語道：「真好。」

  「嗯？」

  「有你在，真好。」

  風妧閉上眼睛，突然有些同情阿則。愛情確實很奇妙，擁有它的時候，你會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就跟現在的風妧一樣。

  風妧不敢想像自己失去了唐沉華，失去了這份愛，她會變得怎麼樣。不過她能確定，她一定做不到像阿則那樣釋然，也決然不會讓唐沉華和愛情從自己的指縫間溜走。

  既然已經到了她的手心裡，那就是她的所有物了，魂不消，情不忘，她會有這樣一份愛情的。

  阿則默默移開視線，心裏面說不失落是不可能的，她曾經將自己的一顆真心捧送到阿道的身上，那麼現在她想要忘卻，就遠比想像中的難上很多。

  天地，你這樣對我，真的滿意了嗎？將手中的棋子變成一具沒有靈魂的傀儡，就是你的真實目的嗎？

  好，既如此，我就做一具傀儡給你看看。

  唯願這世間，諸多有情人，莫要如她和阿道一般，相望兩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