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幻言•仙俠 >黃昏編年史 > 第214章 老而不死是為賊

第214章 老而不死是為賊

2023-11-22 01:50:25 作者: 夏牧訸
  安德魯這一套傳銷N連下去,瓦丹城的商人們被唬的一愣一愣,呼喊聲估計在幾百里外的海蒙城都聽得到。

  但沐言卻不禁有些撓頭。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雖然從方式上講差不太多,可從陣勢上看,這完全就是突然把說好的地下戀情公之於眾,還要發動全村人舉辦盛大婚禮的既視感……

  這老傢伙要放我鴿子?難道這就是人善被人欺?

  我們的學者不禁眯起了眼睛。

  在原本的計劃,或者說交易中,雙方的職責是這樣的:沐言提供給安德魯足夠的金錢——那些來自貝麗卡的財富。後者如他所說的那樣,高價從別人手裡購買一批船票,提供一批乘客,和沐言上演一出「呂子明白衣渡江」。

  沐言也沒打算讓那些一起上船的傢伙聽自己的,只要他們能在船上搞出事端就行了。換句話說,他們就是沐言團隊的「僚機」。

  以往納格法爾號經過瓦丹城門前的納沙爾流域時,瓦丹人都是聚眾坐在城外嘲笑和戲謔的,有種北大開運動會,清華的學生們搬著小板凳看戲的既視感。偶爾一兩個從瓦丹登船的倒霉蛋還會獲得免費且盛大的歡送儀式——雖然那很嘲諷就是了。而這次,突然從瓦丹城冒出來這麼一大批乘客,哈布隆只要不是傻子就一定會挨個細查過去,到時候身份背景都成問題。

  只有鏽水財閥可以解決這個麻煩:作為地頭蛇的他們能夠在短期內湊齊一大批身份乾淨的有錢人,然後隨便指派個代言人,比如旁系子侄一類不受待見的,再帶上一群要錢不要命的傭兵,打扮成正常乘客,或許再編上一兩個「莫欺少年窮」故事,就足以和沐言上船把這趟水攪渾,方便他摸魚。

  以上是沐言的想法,類似學校里重大考試前學生背地裡組團計劃作弊。

  可安德魯的行為……

  這已經是罷考遊行了,他不光煽動了一大批學生,打著「我們拒絕考試」的旗號和學校站在了對立面上,還揚言要炸學校!

  這可真是順應了廣大莘莘學子的內心……

  難道他就真的不怕自己暗中動手腳?沐言百思不得其解,剛才放這位財團一把手上台之前,他就明確表示自己在對方身上動了手腳,希望他講話時能慎重一些。

  所以他是拿準了自己好欺負?

  而且最關鍵的,這也太熟練了吧,就像事先排練了無數遍,這樣具有煽動力的演說難道真的是即興發揮?

  可怕。

  ……

  安德魯走下來的時候,遞給沐言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後帶著三人走進屋子。

  他依舊沒帶護衛,就連那個光頭烏克想跟過來都被阻止了。

  「沐言先生。」安德魯慢條斯理地擦了擦額頭,剛才那番講話中,他全情投入,也出了不少汗。

  「我想你應該有話要說吧?」

  沐言淡淡道:「還是把講話的機會讓給安德魯先生吧,就不耽誤時間了。」

  「也好,我也怕沐言先生一激動真把我身體裡的什麼東西引爆了,那我之前那番話可就白講了。」

  沐言笑笑,對方指的是他的安全措施,一小團塞在心臟部位的死寂元素,隨時可以引爆的那種,當初被叮噹響交易大廳底層的護衛扣了下來的東西。

  安德魯拿出一張赫魯的地圖掛在牆上,上面密密麻麻遍布著許多線條,其中明顯可以看到,最粗的一條從吉歐爾港出發,一路逆流而上,途徑伯里克城、海蒙城附近的港口,最終來到納沙爾流域。

  「現在是11月28日,距離篾潮人出港還有一個月時間,這也是我留給他們準備的時間。」

  「準備?」沐言皺著眉頭問。

  「沒錯。」安德魯點點頭:「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篾潮人現在已經聽到了這個消息,他們的反應無非兩種,進,或退。當然,我不認為篾潮人會真沒卵蛋到那個地步,我和哈布隆暗地裡交手這麼多年,那頭老狐狸能在一堆肌肉棒子裡當上老大,可不完全因為他強大的巫師身份,更多的是一顆好使的腦子和善於煽動人心的口才。」

  「就像你一樣?」

  「呵呵。」安德魯避而不談,轉移話題道:「相信我,他一定會在選擇這段時間內『擴兵』。而且還是順著這條路一個城邦一個城邦的擴兵。並不會動用吉歐爾港的人,他怕我突然對篾潮人的大本營出手。」

  「聲東擊西?」

  「精闢!」安德魯眼前一亮,讚嘆不已。

  「既然你能搞到納格法爾號上的魔紋和法陣圖,那你也應該知道那艘船最多可以容納多少人吧?」

  沐言點點頭,當初為了說服對方,他出示了格雷澤老師提供的魔紋圖來增強說服力,同樣,對那艘船的規模也十分清楚。

  這是一艘比鐵達尼號還大上一倍的魔法船隻。

  「篾潮人每次捕撈季賣出去的船票有兩百多張,算上他們接近五百的自己人在內,這艘船上一共會有接近兩千人,還不到總容積的一半,你覺得剩下的位置是裝什麼的?」

  「什麼?」

  「給尼烏德拉的祭品。」安德魯語氣篤定。

  「在許久那場浩劫之後,雖然篾潮人撫平了傷痛,克服了對尼烏德拉的恐懼,但為了安撫這條深海巨獸,他們會在每次捕撈季進行時特意為他準備好足夠的食物,以此交換等價的靈魂。這些食物多半是奴隸,戰俘,族裡的老弱病殘,用來一命抵一命。所以這艘船滿載而出,空蕩而歸,用流淌的人命兌換財富,最後歸於篾潮人。

  「但這次,我給了他一個機會,一個不用準備祭品的機會。」安德魯咧開嘴,笑容冷冽,露出整齊的牙齒。

  「我相信哈布隆一定也是這麼想的,『既然那群腦袋裡都是金幣的傢伙自己送上門來,就乾脆用他們當祭品好了』。所以說,在不動用吉歐爾港本土力量的前提下,僱傭傭兵作為炮灰是他最好的選擇。你只要前往伯里克城或者海蒙,就一定能安全登船,甚至不用為隨從數目超過限制犯愁。」

  沐言突然心中一凜。

  「安德魯先生這話是什麼意思?」

  安德魯恢復了以往慈祥的微笑。

  「三天前有人在金羅勒葉旁邊的銀行里辦了一張最高規格的水晶卡,結果昨天就掛失了。

  「兩天前在我的競技場發生了一起事故,貝麗卡小姐所處的包廂遭到破壞,同時外面香榭路馬車停靠處發生了一場爆炸,被毀掉的正好是她的馬車,以及那張卡古怪的卡。

  「我的衛兵隊長史蒂夫到現在還在找一個叫貝恩的安布里人。我很清楚,他是夏洛克家族的管家,以及,夏洛克那傢伙多半已經死了。

  「還有,造成那起事故的兩個盜賊雖然沒抓到,但同一時刻,外城區發生了幾起類似的爆炸事件,與其說是『事故』,倒不如說是惡作劇……」

  說到這裡,塔林人已經面色不善地消失在空中,而沐言也露出了人畜無害的笑容——雖然那有些僵硬。

  安德魯知道自己是時候閉嘴了,他的目的是「點到為止」,現在應坐到了。

  「沐言先生,事實上我本來沒想那麼多,了解身邊發生的一切本就是個人愛好,我甚至沒想過這些事有關聯。但從貝麗卡的水晶宮著火那一刻起,我就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不得不說你背後的『指揮者』設計的這個局很巧妙,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我甚至不會往這方面想。但現在不同,你的舉動給了我答案。尤其是你此刻的眼神,更讓我確信自己的想法是對的。」

  安德魯深吸一口氣,總結道:「所以你們是一個團隊,對麼?至少有七個人的團隊。這一系列事情中出現的年輕男女,兩個盜賊,貝恩,以及你身邊這兩位……」

  沐言和阿瑪瑟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有種立刻弄死這傢伙的衝動,他知道的實在太多了。

  仿佛感應到他的想法,安德魯攤了攤手。

  「你不會這麼做的,我只是一個普通人,而且還是和你有合作的盟友。我沒有惡意,但如果我死了,你會有大麻煩的。」

  「但是你想過嗎,安德魯先生。」沐言自顧自地倒了杯紅酒,遞給他一杯。

  「在平時,鏽水財閥的掌舵人突然身故,這會引起轟動,甚至大亂子。但在你說了那麼一串話之後,還會嗎?」

  安德魯原本勝券在握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毫無疑問這口黑鍋會背在篾潮人身上。」沐言聳聳肩。「所以你是不是太大意了?」

  「呵呵……」安德魯乾笑了幾聲,不自然地轉移話題。

  「……讓我們來細化一下這個計劃吧,我負責把水攪渾,然後你帶著人去伯里克城登船。當然,我會安排一批人和你一起去的。」

  「如果沒有我剛才那段話,是不是就沒有你的後半句了?」

  沐言笑著和他主動碰了下杯子,後者不置可否地笑笑。

  「所以我還是有些不滿的。」抿了口酒,他說:「那如果我在船上什麼都不做,靜等你出醜呢?」

  「誰在乎?」安德魯笑了。「你知道其他人怎麼看待瓦丹人嗎?他們說我們的腦子搖晃起來都能發出金幣碰撞的聲響,你覺得我們還在乎出不出醜嗎?我們不是篾潮人,想想他們樹立的形象吧,驍勇,好戰,易怒,護短,蠻不講理,這的確為單獨出行的篾潮人提供了許多便利,仿佛籠罩著一層無形的光環。但同樣,維持這份光環需要付出比我們更加高昂的代價。而我們完全沒有這個顧慮。」

  「也就是說,不管我在船上做了什麼,都會被視為是瓦丹人所為,而你,卻只用預付一部分訂金就可以坐享其成?」

  「別不服氣,年輕人。」安德魯算是默認了這個說法,他笑呵呵道:「這是資本的力量,你既然不敢站在台前,那總有人要承受這一切,讚美,咒罵,各種壓力,甚至是威脅。但這這一切最終會化作財富。」

  瓦丹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是我見過最出色的年輕人,但距離沉穩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沐言默不作聲,突然抬起頭,手指微微搓動了一下。

  「噗」一聲輕響,仿佛紅酒的木塞被彈開。

  安德魯難以置信地看向胸口,那兒已經開始向外滲出血液,鮮紅如酒,一片冰冷的感覺逐漸浸潤左胸膛。

  絕望爬上他的臉頰,他無法抑制的向後倒退,靠在桌子上,伸手指著沐言。

  「你……你……」

  囁嚅著嘴唇說了兩句話,他才突然發現,似乎除了冰冷的觸感和心理的恐慌以外什麼也沒有。

  而沐言也在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他摸了把胸口的傷,發現浸透了亞麻襯衫的紅色液體有些發紫,還帶著一絲芬芳。很顯然這是沐言剛才打開的葡萄酒。

  沐言開心地笑了,這個惡作劇讓他有種扳回一城的感覺。

  「你剛才也很緊張嘛,安德魯先生,有那麼一瞬我真以為這一切都是你設計好的。」沐言手指微動,對方掌心的汗漬和胸口的紅酒一起飛了出來,浮在空中,氤氳成一個帶著紫色絲線的水球。

  「雖然這麼說,但你的臨場發揮還是讓我嘆為觀止。我們扯平了。」

  說完,他帶著兩人離開了,水球嘩的一下散落在地。

  目送他走遠,安德魯癱倒在地上,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多。

  「呼——」

  他長舒一口氣。

  「真……真是太刺激了……」

  ……

  吉歐爾港,城中心的廣場上,有個明顯矮了一截的燈塔。

  塔尖仿佛被人斜著削去一截,上面還殘存著幾個漆黑的豁口,就像烙鐵伸進牛油里熔出的痕跡。

  燈塔作為給遠航船隻照明的工具,自從許多年前那場浩劫後就越來越少了,因為鮮有人敢驅船駛向尼弗海姆。這座殘破的燈塔之所以殘留到今天,是因為那個古老的傳說。

  在那段讓所有篾潮人恐懼的日子裡,燈塔是吉歐爾港最高的建築。來自深海的怪物被篾潮人的貪婪觸怒,它招來滾燙的冥河水,席捲了吉歐爾港,自己則收攏雙翼,盤踞在燈塔上,用琥珀色的瞳孔注視著絕望的人們。

  吉歐爾港最原先的樣貌在那時毀於一旦,只留下這座燈塔。

  現在,燈塔頂端懸浮著一個人,身穿紫色法袍,眼睛發出藍盈盈的光,白色的鬍鬚綁成小綹,垂到胸口。

  法袍和大多數赫魯巫師穿的都不同,沿用珈藍信仰歷四百多年的款式,這齣自格雷澤的手筆。

  來來往往的篾潮人都停下了手裡的工作,抬頭仰望他,注視著這位納格法爾號現任的掌舵人。

  ……

  「海拉的子民們。」哈布隆開口道,聲音就像來自海面的寒風,清楚地傳到每個角落,讓人靈魂戰慄。

  「有人向我們宣戰了。」

  短暫的停滯後,他俯視身下,沒看到一雙怯懦的眼睛。

  「很好,海拉的子民們,尼弗海姆柔軟的風沒有讓將你們馴化成豬玀,我很高興。

  「那麼現在,回答我。敢向篾潮人宣戰的人,是什麼下場?」

  「死亡!」「死路一條!」「融化在冥河裡!」……

  篾潮人揮舞著手裡的武器,眼睛通紅,喘著粗氣吶喊道。

  「你們不在乎敵人是誰嗎?」

  「不在乎!!」

  「很好。」哈布隆點點頭。

  「我們的敵人,是瓦丹城。」

  人群突然肅靜了,但過了不到一秒就爆發出一陣鬨笑。

  「哈哈哈……瓦丹人,他們想做什麼?買走我們的船嗎?」

  「今天是什麼日子,瓦丹人向我們宣戰了?」

  「他們腦子裡塞了太多金幣,無法思考了嗎?」

  「我發誓這是捕撈季來臨前最好的一個笑話……」

  ……

  「安靜!」哈布隆喝止了眾人的議論,朗聲道:「瓦丹人想在船上和我們展開一場戰爭,你們要怎樣回應?」

  「戰——」

  這次的回答整齊劃一,煞氣凌然的聲音讓海邊的灰鷗都尖叫著飛遠了。

  「我對你們的回答非常滿意。」哈布隆說,但他也明白,安德魯不是傻子,對方敢這麼做,一定有其他打算。

  比如趁著他把大部隊拉上船,來主動攻擊吉歐爾港?很有這個可能,以對方的智慧,不會想不到這一點。

  「但這場戰爭與你們無關,」他說。「這可能是那些瓦丹人為數不多的智慧能想出的陰謀,我們必須提防。」

  「或許這次的祭品會多一些。」他想道,轉瞬就有了對策。

  就和安德魯想的那樣。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