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夢

  淡淡的芳香，卻回味無窮，令人忍不住多呼吸幾口。

  腳下明明是草坪，踩著的卻是五顏六色的花瓣，而花瓣卻不會陷進草坪。

  舉首仰望，一棵棵參天古樹，枝繁葉茂，直聳雲霄，蔚為壯觀。

  周圍仙霧繚繞，可是放眼四面八方，遠處的藍天雲海，卻又清晰可見。

  這不科學啊，大霧天怎麼還有這能見度？

  趙九好奇地抬腳繼續前行。

  落葉飄在空中，緩緩掉向腳底，一片寂寥，只有腳步沙沙聲。

  一絲絲風都沒有，路邊的花兒卻微微搖曳著。

  這樣看，那樣觀，都美到人心。

  遠處的噴泉明明激射過來，到他身旁又散了開來，落在花瓣上，再緩緩滴入草坪中。

  正陶醉間，一陣強風襲來，緊接著，耀眼的光芒直灼雙眼。

  「啊，是鳳凰，傳說中來自九重天的鳳凰，難道這裡是天界？」趙九興奮地自言自語。

  金色的鳳凰拍打著翅膀，飛速地從趙九頭頂掠過，棲息在一棵千年梧桐上，它瞪大眼睛，神情堅定，似笑非笑地看著趙九。

  「啊。」趙九再次驚嘆，他終於看清了，拍了下腦袋，指著樹上的鳳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就是火鳳凰，《網開三面》關卡裡面不死的火鳳凰。」

  火鳳凰看了趙九一眼，發出一聲清脆的鳴叫，輕盈地亮出雙翅，直衝天際。

  難道不是天界，是我掉進遊戲中了？

  疑惑不解之際，忽然聽到有說話的聲音徐徐傳來。

  「韓冰，你這樣做，實在犧牲太大了。」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沒什麼，那些都是我自願的，你們儘快成長就是了。」一女子淡淡道。

  「靈力沒有了，你以後咋辦啊。」男子的聲音似乎有點哽咽，趙九不由加快了腳步。

  「楚天，星主略施懲罰而已，他們不敢把我怎樣的。」那女子雖然失了東西，聲音卻依然悅耳動聽。

  趙九轉過花叢，循著聲音，九曲十八彎後，望見一亭台，三檐四簇，玲瓏剔透。

  亭中有兩男女，相貌不甚清晰，遠眺身影，已覺神采飛揚，仙氣飄飄。

  趙九繼續往前，那男子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

  他正淌著淚，都說男兒有淚不輕撣，看到他悽苦的表情，趙九想起了下一句：只是未到傷心處。

  「趙九，你來了？」

  咦，他認識我，那女子叫他楚天，楚天是誰？他叫我趙九，趙九又是誰？

  趙九醒來，又是這熟悉的似曾相識的夢境，他都夢了快十年。

  把夢中零零散散的記憶碎片拼接起來，還是模模糊糊的。

  「楚天、韓冰，你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趙九喃喃道。

  趙九今年十八歲，生於濱海，也會死於濱海。

  從小，趙九就是神童，別人家的孩子，說的就是趙九這種人。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趙九就在圖書館翻閱哥德巴赫猜想，只要他繼續在這條路走下去，也許到了高中，他就能解開這經典數學難題。

  趙九的父母也頗以他為豪，兒子乖巧可愛，學習上科科第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趙遠山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不能再要求什麼了。為了報天恩，他開始醉心於公益慈善事業。

  他萬萬沒想到，從四年級開始，趙九就成了他心頭之痛。

  那一年，趙九開始沉迷遊戲，上課也不聽，放學回家就關在屋子裡玩遊戲。

  趙遠山也和兒子溝通過許多次，最後兒子告訴他，是仙人讓他玩遊戲的。

  中邪了！

  趙遠山開始四處求神拜佛，也請過很多和尚道士來家裡驅邪，卻無濟於事。

  在一次次的矛盾中，父子倆勢同水火。

  怒不可遏的趙遠山索性和兒子攤牌，不惜狠下心斷絕父子關係，將趙九趕出家門。

  哪知在外面的一個多月，趙九靠著指導別人寫作業、玩遊戲，或者幫人代打遊戲，居然很輕鬆地自己一個人生活。

  無奈的趙遠山只好求和，那一天，在學校門口，趙九告訴他，他將來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

  如此不可思議的事情，趙遠山自然覺得荒謬，趙九又跟父親說，他能夢到另一個世界的自己，而那個自己，能夢到未來幾年的自己，所以在時間軸上，趙九能知道一些未來幾年的事情，只要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大腦裡面有。

  為什麼科技這麼發達了，兒子的精神病卻治不好，趙遠山倍感很無奈。

  為了向兒子證明，夢終究只不過是夢，他按照趙九說的買房賣房，卻賺得是盆滿缽盈，在生意場上也是高歌猛進，而且趙九還能精準地預測到一些球賽的比分、大選的情況。

  趙遠山後來相信兒子所言不虛，只得無奈地接受現實，他給趙九在另一個小區買了幢大房子。

  他和他母親想兒子的時候可以去看看，絕大部分時間，趙九都在房間裡苦練遊戲。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昔日的神童淪落為網癮少年，趙九還是別人家的孩子。

  只不過，他已經變成反面的典型。

  世人都以為他在玩遊戲，他的確是在玩遊戲，誰又知道這種玩，他付出了多少艱辛。

  這一切只因為在夢中，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告訴他，將來有一天，他會因為遊戲玩得好而大放異彩。

  趙九深愛自己的父母，可是他知道，在這個世界，他已經時日無多，與其到時生離死別，不如早聚早散。

  趙九還喜歡和班裡那個眼睛大大的、辮子長長的小女孩聊天，她的聲音如黃鸝出谷，總是能讓他感到平靜，他甚至因為她而繼續去讀初中。

  慢慢地，趙九讀懂了小女孩眼神里的含義，慢慢地，趙九痛苦地疏遠了她。

  趙九也喜歡絕境求生遊戲中碰到的「石頭」和「偉哥」，他們在遊戲裡是那麼地默契，他們的性情是那麼地接近。

  只是想到他們的未來自己註定要缺席，自己的未來也沒有他們。

  趙九隻能狠心地告訴自己，不能有感情，自己有毒。

  「唉。」趙九嘆了口氣起身，目光由近推遠，透過玻璃窗望著外面的花花世界。

  這是他第一次離開濱海，自然也是他第一次來到京城。

  京城的酒店更豪華，京城的馬路更寬，京城的夜景處處霓虹閃爍。

  可趙九對這些統統沒有興趣，快十年了，陪伴著他的一直是老三樣，鍵盤、滑鼠和屏幕。

  趙九不知道，楚天是不是那個楚天，趙九也不知道，韓冰是不是那個韓冰。

  趙九更不知道，他和楚天、韓冰是怎麼到另一個世界的。

  趙九隻知道，三年前，夢裡碰到的自己，記憶中已經沒有這個世界的影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