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天傾

  高麗慶尚道東南海濱，釜山縣。

  作為高麗與東瀛距離最近的一座城池，這裡一開始只是一個小小海灣，但隨著東瀛浪人、海盜、落魄貴族戰敗後逃出紛亂的四島，許多人都選擇了大海對面的高麗。

  在越來越多東瀛人的匯聚這，這個小小漁村逐漸發展成了一座充滿異域風格的城池。

  此時高麗王國被推翻又重建，釜山縣卻沒有太多的變化。

  似乎高麗人和燕人都完全忽略了這個小小城池。

  這一天，掌控此城的東瀛前大名南雲朝一坐在大堂之中，看著濟濟一堂的部下，心中卻依然一片冰冷。

  「諸位，高麗王國已經毀了，王都被付之一炬，國王都被擄去了燕鎮，你們都說說，我們該怎麼辦？」

  「什麼？國王被擄走了？高麗棒子也太廢物了吧？哈哈哈哈。」

  「佐佐木，你傻笑什麼，燕人能把棒子國王擄走，這個愚蠢的國家都無人反抗，只能說明其勢之大，已經徹底籠罩了整個半島，那他們怎麼可能允許我們繼續存在？」

  「我看是小池你怕了吧，不管他們怎麼想，想要拿下我們釜山城，那就用性命來拼好了，我們在這裡經營這麼久，有什麼可擔心的？」

  「佐佐木所言甚善，主公，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只要繼續守住釜山就行，只要對馬島的新兵訓練完成，反攻九州島才是我們的正確選擇啊。」

  「沒錯，相比於高麗，九州島才是我們的未來啊。」

  聽著眾人的談論，南雲朝一卻是目光微冷，右手一抬，待眾人禁聲後，才平靜道：「諸位，如果半島之上仍然是高麗人做主，那麼對我們來說確實不算什麼，但現在已經換成了燕人，情況已經完全不同。

  我已經得到明確消息，燕人已經上表，將高麗北部東西兩界併入樂浪郡，中南五道撤銷原區劃，按照漢人的規矩設為郡治，至於高麗首都開京，更是被一把火燒毀，化為了白地。

  燕人的目的可是吞併整個高麗，可嘆那些高麗人中雖英傑梟雄輩出，卻都被燕人以勢欺壓，全部斬殺，剩下的全都是鼠目寸光之輩，只知相互爭名奪利，根本不成氣候，連那幾個高麗奸人都鬥不過，談何恢復故國？」

  說到這裡，他徑直站起，冰冷的目光掃過堂下眾人，緩聲道：「高麗人會允許我們存在，那是因為他們都是跪在漢人腳下上千年的廢物，但漢人來了，我們這釜山縣也不過是大漢幽州邊陲慶尚郡的一縣，雖只是一個小小窮苦之縣，但以漢人的性格，他們可不會讓我們繼續留在這裡，諸君，難道你們心中雄踞於大陸之上的漢人，會那麼愚蠢？」

  他的話擲地有聲，落在眾人耳中，更是如洪鐘大呂，直接讓所有人的僥倖心思都撕成了粉碎，有幾個武士甚至臉色漲紅，如同豬肝一般，似乎心情十分複雜。

  許多人更是相互對視一眼，悄聲議論了起來，完全顧不上規矩。

  「撤道設郡？燕人怎麼敢如此做？這可是要徹底吞併高麗啊。」

  「我早就知道高麗人跪了千年之久膝蓋都是軟的，向來喜歡認爹求保護，但他們沒骨氣的程度仍然遠超我的想像啊。」

  「聽說他們有反抗，但燕人上有騎鷹戰士，下有虎狼騎兵，還有無數高麗僕從軍引為炮灰，根本就擋不住啊。」

  「什麼反抗，我看不過是燕人在釣魚，想把所有敢於反抗之人都一鍋端了，你們不知道嗎，高麗已經被屠了三十座城池，村鎮更是不計其數，這根本就沒把高麗人當人，這些沒骨頭的更是接連跪倒，再也不敢反抗。」

  「可惜啊，金在印、貴孫河、淵蓋蘇文，哪怕是教主、崔相赫、崔英全，哪個不是一時志雄，卻瞬息起落，被燕人以雷霆之勢殺了個乾淨，被燕人如此針對，他們也確實夠慘的了。」

  「說這些有什麼用，畢竟高麗人實在太弱了。」

  這些文武說著說著，聲音便越來越小，顯然都想到了自身安危的問題。

  燕人看起來確實沒有任何理由放過自己啊。

  那可咋辦？

  直到此時，一個一身甲冑的武士才站了起來，揚聲道：「主公，燕人欺人太甚，那麼我們就趁著他們立足未穩，北上侵襲慶尚道，只要占據晉州，我們就能有立足之地，若是占據東京，反客為主，割據一地都不是不可能。主公，我願為先鋒！」

  有此人帶頭，其他武師也紛紛站起請戰，對於這些武士來說，不做過一場，他們怎麼會承認自己不如燕人。

  難道燕人比將他們趕到這裡的第六天魔王還強不成？

  不過另外一部分人卻十分理智，抽冷子問道：「打？我們憑什麼打？你能對付那些鷹騎還是狼騎？燕人鐵甲步騎超過十萬，你憑什麼跟他們打？這小小釜山城，又能擋得住燕人的投石車還是怎麼了？還是說，燕人七八個王級猛將，宮本君能憑一己之力殺了？」

  被這些人一陣嗆，原本戰意騰騰的武士們頓時如霜打了的茄子，蔫了下去，都坐回地上沉默不語起來。

  見此情景，南雲朝一才滿意地點點頭，道：「看來大家終於意識到了問題所在，既然如此，那麼我現在下令，所有人返回營地，指揮部下收拾物資，準備返回對馬島，三日之後從港口準時出發，不得有誤！」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絲毫沒有捲鋪蓋逃跑的樣子，反而像是得勝回歸的將軍。

  這倒是讓底下一些主戰派目瞪口呆。

  活了這麼大，他們還真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怎麼說逃就逃了？

  一個武將甚至直接問道：「主公，我們這就回對馬島的話，在這裡數年積累怎麼辦？」

  南雲朝一自信一笑，似乎早有腹案：「我已經聯繫好了波多氏，以我們這些年擄掠的高麗青年煉成的五萬死士，足夠我們雙方聯手擊敗五島家了，只要有五島家的地盤，我們重回九州，向龍造寺一族復仇的機會，就近在眼前！」

  聽聞此計劃，眾人這才鬆了口氣。

  按照主公的計劃，他們確實有一定的可能返回九州島，那就足夠他們為此拼上一命了。

  就在眾人紛紛站起，打算返回各自軍營時，數道破空聲突然響起，殿外也響起了士卒的嘶吼聲。

  「不好了，燕人來襲！」

  「鷹騎，是鷹騎！」

  南雲朝一原本自得的表情一變，急忙走出大殿，只見空中無數巨大的身影迅速飛動，落下了大量燃燒著的火箭，在這些人的影響下，整個縣城都開始被逐步引燃。

  大量東瀛武士、足輕四處奔走，要麼拼命撲滅火焰，要麼攜帶兵器攀上城牆，似乎在防備什麼。

  「鐺！鐺！鐺！鐺！」

  刺耳的報警聲響起，他急忙上馬奔向西城牆。

  當南雲朝一站在西城門樓上，卻見到了令他畢生難忘的一幕。

  原本還算空闊的城外，此時已經被密密麻麻的軍隊鋪滿，這些一看就是高麗人的軍隊，已經推著幾架巢車、抬著大量雲梯緩步而來。

  攻城器械後方，更是大量弓弩手列陣齊射，箭矢如雨，竟然完全壓制了城牆上的守軍。

  不用細聽就知道，此時城牆四周，已經被高麗人團團包圍！

  連震一身精緻鎧甲，策馬於城牆百步之外，朗聲道：「倭國賊人，竊我城池，擄我百姓，今日我慶尚道將軍連震，將帶天兵將你們一網打盡，若識相的話便開城投降，尚可留下一命，否則只能化為一具屍體，滿城誅絕！」

  如果是其他人說這種話，也許沒有什麼威脅，但連震說出來，卻是氣勢迫人。

  原本他就是淵蓋蘇文麾下殺性最強的武將，幾乎把高麗王族、慶尚道土著貴族、貴孫河餘部殺了個乾乾淨淨，在投降田牧之後，更是再無禁錮，在他攻略慶尚道各反抗勢力時，總是屠鎮滅村，毫不手軟，成為了人人談之色變的蓋世殺神。

  這也是為什麼大部分反抗燕鎮統治的高麗義軍，都首先把連震、阿蓋兒當主要目標的原因。

  實在是這兩人殺了太多人，幾乎滿高麗都是與他們有血海深仇的人。

  但燕軍卻專門劃撥了最精銳的軍隊守護他們，也有謀士、文臣甚至武將輔佐兩人，在監視之餘，也確保了兩人的安全。

  此時的東瀛人心中，沒有人會懷疑，連震會在破城後將他們斬盡殺絕。

  不過南雲朝一可不是拱手投降之人，他大聲激勵道：「眾將士，堅持下去，對馬島的兄弟們已經聽到了我們的鐘聲，十萬精銳，很快就會趕來支援，將他們一網打盡！」

  「轟！」

  「轟！」

  似乎是為了回應他，釜山城東海面上，一支東瀛船隊剛抵近釜山港，便遭到了埋伏已久的燕軍船隊襲擊，俞通海站在旗艦艦首處，目光冰冷地看著這些倭國船隊，心中無悲無喜。

  他怎麼也是獲得主公全力支持，擁有不少四級甚至五級戰船的人，這些倭人三級戰船、四級商船組成的艦隊，算得了什麼？

  「把落水的人都撈上來，都是不錯的奴隸苦工，吃不來多少糧食反而能挖不少礦，別浪費了。」

  就在俞通海淡漠下令之時，對馬島上，公孫接也統帥著燕軍水師包圍了島上數個海港，將其中的船隊徹底憋死在港中，絲毫不得出去。

  而隨著他們到來的燕軍主力步弓軍，也乘著衝鋒舟登上海岸，開始強攻島上的幾處營地。

  在燕軍先鋒軍中，許多來自慶尚道的中年高麗男男女女走在最前方，一邊走一邊啼哭：「孩子啊，你在哪裡，爹來了！」

  「我兒十二歲就被倭人擄走，四年了，娘想你啊！」

  「我一定要找到我的兒子！」

  「大郎，是你嗎？」

  這些被燕軍苦心匯聚起來的失去兒子的高麗百姓，很快就在東瀛人豢養的死士軍中找到了自家親子，一時之間，原本要拼死抵抗的高麗死士，竟然有了一絲動搖。

  對於燕軍來說，只要有這點動搖就夠了，只要他們能扎住根，拿下對馬島，根本不算什麼。

  當南雲朝一受到水師先鋒全滅，主力被燕軍憋在海港中，死士軍軍心大亂的消息時，頓時失去了方寸。

  「混蛋燕人，我一定要把你們斬盡殺絕！兄弟們，給我頂住，撐過這一天！」

  一邊怒吼，他心中已經在考慮，怎麼在夜間潛逃出城，逃回東瀛。

  不過在戰場之中如此分心，無異於自尋死路。

  就在這一愣神的工夫，一柄倭刀驟然刺入他的腹部，然後狠狠一攪，才再次抽出。

  南雲朝一隻能勉強扭過頭，眼中的生機便徹底失去，倒在了地上。

  眼見主公身死，他身邊的眾將竟然沒有一個上來為他報仇，只是震驚地看著痛下殺手的這個武士。

  只見此人割下南雲朝一的頭顱，返身揚聲道：「諸位，燕軍勢大，我們要留著有用之身，將來才能反擊四島，手刃仇敵，我們可不能陪這個無能的蠢貨陪葬！」

  說到這裡，他眼中異色一閃，繼續道：「還不放下武器投降？」

  看著倭人之主這麼輕易被殺，天空之中的穆桂英也是略感詫異，看來這裡的人果然如主公所說，之前高麗大亂他們都不敢有動靜，現在更是土雞瓦狗，不值一提。

  不提穆桂英收服釜山城，占據對馬島，獲得了向東進攻東瀛的跳板，此時的燕鎮，也在迎接一個特殊的客人。

  馬訾江東，一片臨河幽靜別院中，其中一處宅邸門前，新搬來不久的霍廣正抽眼看著那超過百輛連綿不盡的馬車駛過自家門口，進入隔壁院子，咋舌不已。

  好傢夥，這是什麼大人物搬到自己隔壁了，這麼大排場？

  沒過多久，其中一輛馬車上，一個身著華服的男子緩步下車，滿是怯懦的眼神四處一轉，卻與霍廣對上了視線。

  他抬眼看了身旁燕將一眼，將他沒有反應，才抱拳道：「這位兄台，我來自高麗的王銀安，既然咱們是隔壁鄰居，相逢即是有緣，歡迎晚上來我家小聚一場啊。」

  若說別人，霍廣可能不知道，但王銀安之名在燕鎮最近可是甚囂塵上，誰不知道田牧老爺御駕親征，把高麗幹了個底朝天，甚至親自扶持了新的高麗之主，並將他降王位為公，並直接送來了燕鎮。

  原來就是這位？

  怪不得能和自己做鄰居。

  想到這裡，他哈哈一笑，道：「兄台不用多禮，你先收拾著，等晚上我帶你玩，既然來了燕鎮，那真是可以肆意人生，鬥雞走狗、眠花宿柳一個月都不帶重樣的，你就期待著吧！」

  聽到此話，原本惴惴不安的王銀安眼珠一轉，已經猜到了眼前這位也許也是和他出境差不多的投降之人，看起來過的還不錯？

  對於他來說，只要能保住性命，那比什麼都強，殊不知他的族人早就被殺了個乾淨，活下來的百不存一，他如果這能每日斗啊眠啊，也算不枉此生！

  看著王銀安眼底難以抑制的喜色，一直在他身旁盯著的崔琰倒是鬆了口氣，看來這位高麗公也是個聰明人，如果他如霍廣一般老老實實的，那富貴一生不在話下。

  當然，這種作為放在玩家心中，就是此間樂，不思蜀

  高麗公王銀安在燕鎮躲避高麗叛軍追殺之事，在燕鎮並沒有引起多大的動靜，或者說，相比於這件事之後發生的大事件，這根本不算什麼。

  因為就在漢靈帝簽署並發布了田牧所請的在高麗設五郡的聖旨，並頭疼於如何再次封賞田牧，因不堪十常侍和何進的爭吵，下令罷朝次日再議的當晚，這位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皇帝，在巨大的喜悅之中，竟然一口氣沒緩過來，陷入了重度昏迷之中。

  這道聖旨剛傳到幽州牧劉虞和度遼將軍田牧手中時，大漢天子，漢靈帝劉宏，終於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漢靈帝薨，天下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