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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2:43:00 作者: 擼貓客
是啊,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們是在這條路上志同道合的戰友,他們共同守衛著烏托邦一樣的瓦哈里與達拉加,他們從世界各地解救並接納這些孤兒小象,撫養它們長大,他們是世界上最了解這些小象的存在,不少人至今還能在錢包、手機里翻出每頭小象剛來營地時的照片。
正因此,他們共同分享小象們今日還報在理察與李身上的愛意,也正因此,在感動過後,他們也得出了和理察與李一樣的結論:
雛鷹長大了,即使是保護繩,也不宜再拉了。
於是,在這場差點把半片樹林沖塌的暴風雨之後,營地對象群的跟蹤頻率迅速下降,每天從早到晚不間斷的近距離陪伴變成了一周次的檢查,然後又變成了臨時起意的、沒有規律的拜訪。
人類釋放出來的信號是鮮明的。
在最初的困惑過後,二代象群迅速意識到了「追蹤者」的缺席,意識到了人類正在把定位從「父母」向「老朋友」轉移,從「衛兵」向「後援」轉移,順理成章地,它們也跟著改變了自己的行為模式。
理察第一個注意到了象群的「異動」。
這天他開著車去拜訪象群,甫一抓起望遠鏡,就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當象群穿過林地、走入草甸時,這種感覺變得更加強烈,就好像一盒原本按順序排列好的彩色蠟筆忽然被擺到了錯誤的格子。
一個認知隨後擊中了他——
象群的隊形變得沒有那麼隨意了。
幾年過去,隊伍里最脆弱的小象也已經長得足夠敦實,可以憑藉體重和獅群周旋一小會兒,拖到增援抵達,因此象群在活動時往往表現出相當的安全感,作為警戒者的成員也不那麼恪守崗位。
但是現在嘛……
「我看到達達拿鼻子『抽』了贊塔和阿蒂拉的屁股,」理察在那天下午的茶話會裡對同事們賭咒發誓,「老天,她簡直像個拿著捲尺的監工!」
「為什麼我一點都不驚訝?」
李想了想幾頭母象的性格,攤開手掌。
亞賈伊拉容易被其實不能對象群構成威脅的小動物引走注意力,從而錯過一些本該被察覺到的危險信號,當然會成為訓斥的主要接受對象;贊塔這兩年有些不服管教,阿蒂拉則是太喜歡粘在頭象周圍,常常忘了自己身上還肩負著放哨的重任,當然會成為「物理勸說」的主要接受對象。
但達達那麼嚴格,確實還是第一次。
於是他又說:「大概是孩子們也知道我們不再緊跟了,而且卡拉象群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在,所以想要定下來一種更安全的隊形。這是好事,它們的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對吧?」
他的話得到了同事們的一致認同。
接下來一段時間裡,去拜訪象群的保育員們觀察到了這一隊形的逐漸穩固,強壯的亞成年們分散開來,擴大警戒範圍,增強危機緩衝,如果從高空俯瞰,它們的隊形已經無限接近曾經的卡拉象群——這是小象完全獨立的第一塊拼圖。
時刻關注著監控室的露皮塔給出了第二塊拼圖。
「象群在往更深的地方走。」次年旱季,她在短會上告知雇員,「從前它們習慣在這塊地區活動。」露皮塔在離營地不遠的樹林裡畫了個圈,緊接著又在另一處畫了個圈。「卡拉象群帶著的時候,它們最遠走到過這裡。」
把這兩個圈和二代象群最近幾周的活動軌跡疊在一張圖裡,就能很清晰地看出它們的躍躍欲試:那圖形有點像小孩子用簡筆畫畫的小半朵花,近點的圈是花心,遠點的圈是花瓣生長的方向,不斷深入濕地又折返的活動軌跡則是花瓣的輪廓。
「卡拉象群徘徊在濕地外圍,還跟二代象群做鄰居,我能理解,它們大概在擔心小象的身體狀況……二代象群改變隊形後開始往濕地深處走,我也能理解,早兩年它們常常跟到那塊區域去,熟門熟路了……但是邊上這些軌跡是為什麼呢?」
露皮塔指了指那些「偏離方向」的「花瓣」。
「河道上有什麼問題,導致它們得換路線走?」理察提供了一種思路,「之前不是有過幾則通報,不具備運營資質的旅行社,太過頻繁的獨木舟造訪,閃光燈和垃圾,被驚擾的鳥群,諸如此類。」
「但這些路線也顯得太有規律了。」李反對道。
「在找新的活動區?」阿斯瑪提供了另一種思路。
的確……如果出於對象群未來的考量,一直待在營地附近顯然不是什麼好主意,最簡單的——再過幾年,年長的母象就進入了性成熟期,到那時,哪怕不在意家族身份,年長的公象也還派不上什麼用場,只能指望活躍在濕地深處的大公象。
達達想把象群帶到更遠離人類聚居地的地方去,這無可厚非;以卡拉象群占據過的區域為中心,慢慢向外探索,這聽起來也不太驚奇……可是活躍在奧卡萬戈角區的象群多如繁星,它真的能從其他成年野象手裡為二代象群擠出一片活動區嗎?
保育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多少都有點憂慮,但他們無法否認一個事實:小頭象對二代象群的獨立顯然有著相當成熟、相當清晰的規劃。
決定性的拼圖出現在旱季尾聲。
彼時,在奧卡萬戈逗留了足足有一年半的卡拉象群開始為遷徙做準備,不止一次被目擊到出現在林地邊緣,而二代象群也跟著折返,好像下一秒鐘就會踏上對它們來說還無比陌生的遷徙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