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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2:43:00 作者: 擼貓客
在場的十幾個人都沒法反駁這個觀點,倒不如說,大家從一開始就不認為達達會出逃或者襲擊雇員,蓋因我們從未見過如此通情達理的小象。
不止一個新手保育員說過,只要有小頭象在場,他們就覺得非常安全,就算塔姆在不到三米遠的地方活動,也不會有馬上就要受到攻擊的感覺。
我自己也是這種論調的忠實信徒。有很多次,我看著達達的眼睛,都能看到裡面閃爍著的無限類人的情緒。當營地的工作壓力過大時,我會溜到第三圈舍周圍,而達達總是會悠閒地咀嚼著草葉,耗費整個下午聽我喋喋不休地抱怨。
想到這裡,我就坐不住了。
「為什麼不讓達達自己說呢?」
我有一種感覺,她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也相當清楚自己和同伴的攻擊力,哪怕錯誤領會了雇員的意思,而且已經有糟糕的事情發生,也能迅速做出修正,把情況掰回到正確的方向上來。
如果她想要離開圈舍,那一定是有原因的。
之後發生的事也證明了我的看法。
為了弄清楚象群異動的原因,威爾、阿斯瑪和我在下個清晨帶著鑰匙打開了第三圈舍的邊門。和監控視頻中看到的一樣,邊門一開,達達立刻開始移動,只不過沒走多遠她就停下了腳步,謹慎地張望了一會兒——阿斯瑪賭咒發誓說那肯定是在觀察今天有沒有不熟悉的新雇員到來。
打量了好幾分鐘之後,達達邁出邊門。她的行動節奏仍然很緩慢,我們並沒有進行阻攔。眼看頭象就要走遠,妹妹象立刻小跑兩步追了上來,恨不得把腦袋黏在對方身上,就像連體嬰兒一樣。
通過母系親緣鑑定,我們已經知道了這兩頭小象之間的準確關係,但因為叫妹妹象叫慣了,以至於就連新來的雇員也總是在用各種語言管它叫「妹妹」,或者「小傢伙」。在無法將她們立刻送回家族成員身邊的當下,它的存在對達達來說是個慰藉,對營地來說也是個慰藉。
我們讓到一旁,看著兩頭小象黏到一起,又看著其他四頭小象依次離開圈舍。塔姆走在最後面,稍稍有些不安,但並不像要發動攻擊的樣子。走到過道盡頭時,達達回頭看了看我們。
威爾探頭往對面看了看,發現那裡什麼都沒有,我們的雇員可能還在為小象們準備食物。好像對他的遲疑有些不滿,達達把長鼻子探過來,先是碰了碰他腰上的鑰匙串,然後又拍了拍柵欄門。
我和阿斯瑪對視一眼。
現在可以確定了,她就是要到軟放歸區去。
這些柵欄對成年非洲象來說其實完全像紙糊的一樣,但營地里的小象都把柵欄當做了絕對禁止區域,除了脾氣特別暴躁的和受到驚嚇的,幾乎沒有個體直接衝擊過這些設施。儘管如此,看著非洲象用敲擊示意人類開鎖還是一種神奇的體驗。
「真是活見鬼。」我的丈夫說道。
他的手非常誠實地抓起了鑰匙串。
讓人驚訝的是,在柵欄門打開後,達達帶著五頭小象在進門的那塊區域逗留了好一陣子,直到當班保育員匆匆趕來給幼崽們餵完配方奶,她才帶著象群繼續往軟放歸區深處走。
這一次閒逛走完了野化課程不曾深入過的區域,看起來有點像是在探索環境。
走累了之後,小象們在水源地喝了點水。達達盯著水面看了老半天,又用前腿探了探,一腳探不到底,於是重新退回來,帶著迷你象群去了一個更小的泥塘。隔了三個小時,象群主動回到了過道附近,吃完了中午的一頓加餐。在太陽升到天頂時,它們甚至找到了一棵無花果樹,排排擠在大樹底下,以往一直用水泥屋頂擋太陽的小象們覺得這種乘涼方式無比新鮮,擠著擠著就推搡起來。一直到傍晚,達達才帶著它們走迴圈舍。
自始至終,其他五頭小象都表現得相當馴順,好像它們自己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只是稀里糊塗地跟著頭象的命令行事。
經歷過長期的人工馴養,有些還經歷過嚴重的暴力傷害,它們對早期和家人一起生活時保持的作息本該十分陌生,可此時此刻,在小頭像的帶領下,它們卻表現得像一頭頭真正的野象,只是年齡小了一點,象群組成古怪了一點。
一個瘋狂的念頭於是占據了我的腦海。
「我們應該把過道打通。」我告訴威爾。
「如果他們跑進軟放歸區深處,很可能會出現意外。」威爾卻說,但他的神色不太堅決,顯然也覺得今天看到的一切有些令人難以置信。他最後讓步道:「我認為我們得多觀察幾天。」
於是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每天清晨,當班保育員會打開第三圈舍的邊門,把「跳級」嚴重的小象們放進軟放歸區,隨後一直跟在不遠處,觀察並記錄它們的「日程」,等到太陽快落山時,再監督著它們回到圈舍里。
整整一周時間,沒有任何意外發生。
一周之後,威爾拆掉了過道上的門,從此以後,第三圈舍的小象就可以像第二圈舍的小象一樣,直接通過過道進入被提前劃分好的軟放歸區。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達達展示了更多生存智慧。
她不知怎的精確地掌握了營地維護泥塘的時間,每次都能帶著迷你象群走到剛剛被推好的泥巴地里去;除此之外,她還記住了每天下午三點物資車從軟放歸區外面開過的聲音,並把汽車的引擎聲當做了「下午茶」的飯鈴,有一天剛下過雨,物資車沒法開進來,她甚至顯得有些不大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