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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2:43:00 作者: 擼貓客
象鼻和腳趾的配合向來是年輕非洲象的學習重點,跟著長輩做同套動作的孩子們不是壓根就沒法把土堆捲起來,吃了半天就吃了個寂寞,就是一邊卷一邊吸,然後開始瘋狂地晃腦袋、甩耳朵、打噴嚏,全然一副被泥土打敗的模樣。
絕大多數母象只是溫柔地看著,放任孩子們自己嘗試,偶爾上前去近距離給它們示範示範,可也有像老媽阿達尼亞這樣的「壞傢伙」。
不管是哪家小孩鬧了笑話,它都要好奇地湊過來,恨不得貼到人家臉上把劇情看個仔細,待看清楚之後再爆笑一頓,吃個鹽的功夫,鳴叫聲就沒停過,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有樂隊在吹喇叭。
結下母女緣分才三天,安瀾就學會了視而不見和置若罔聞這兩個成語在動物世界的真實含義,甚至被迫練就呼喚家長的家長的本領——卡拉總是來得很快,好像已經對此有所預見了似的。
象群和斑鬣狗氏族相比更顯溫情。
儘管這裡也有等級之分——家族成員受族長指引和帶領,通常不能違抗族長的命令——但這種等級是出於對長輩的尊重、信任和愛,而不是出於對高位者的敬畏。
在這三天時間裡,安瀾從成年母象身上看到的只有溫柔和慈愛,它們結伴安逸地生活著,將彼此的孩子當做自己的孩子來撫養,並不見有誰拼到紅牙血爪也要往上爬,爬向最高的那個位置。
兩種模式都有自己的特點。
但對安瀾來說,生活在象群的這三天是一種很好的放鬆,讓她能夠調整節奏,撿起呼吸,重振旗鼓,為直面更多困難積蓄力量。
更有趣的是——因為這已經是她第三次來到非洲大草原上,而且每一次都成為了不同的動物,這片充斥著各種聲響的草原,在她看來已經不是什麼神秘之所,而是訊息和故事的海洋。
那些對其他小象來說恐怖的竊竊私語,在她耳中卻是指向十分明確的對話,某天夜裡有隻獅子忽然憤怒地呼號起來,小象們畏懼地蜷縮著,母象們不安地交流著,防備著潛在的襲擊,可她卻清楚地知道:獅子沒有繼續狩獵的打算,它只是剛剛一頭撞上了某隻草原硬茬,這會兒正在用長篇大論控訴著豪豬這種動物的「卑鄙」和「無恥」。
日子就像這樣在觀察、傾聽和與鼻子鬥智鬥勇中一天天過去。
安瀾簡直要把心放到肚子裡,把這個世界當做一個愉快的假期了,但很快,自然之神就撥動命運,向她證明了一個永世不變的真理——
即使再強大的動物都會有陷入麻煩的時刻。
第397章
大象有一種特殊的感知方式。
安瀾出生後的第十三天,象群正在水源地喝水,她剛剛把鼻子探進泥塘,忽然感覺頭頂異常寂靜,沒有潑灑的水花,也沒有亂飛的泥塊,仿佛有隻無形的手在這裡按下了暫停鍵,所有成年母象都保持著沉默,只把身體微微前傾。
晚些時候,母親告訴她:有一頭公象死去了。
這頭大公象是卡拉的侄子,是卡拉大女兒阿梅利亞的玩伴,二女兒阿倫西亞的密友,一直在家族中生活到成年才踏上遠行的路,最後加入了附近的某個公象族群。
儘管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母象們似乎非常確信它已經不在人世,它們竊竊私語,低聲交談,相互支撐,默默表達自己的悲傷之情。如果不是因為帶著剛出生不久的小象,卡拉家族可能會步行到大公象倒下的地方去哀悼,直到它們認為自己已經向死者展現了足夠的敬意為止。
安瀾從未見過這頭公象,因此很難感同身受地悲傷,只是覺得有些唏噓,在整件事裡,最讓她關注的反倒是象群接受信息的方式。
科學研究表明,大象可以用某種近似隆隆聲的低頻次聲波進行交流。在進行較近距離的交流時,這種聲音可以簡單從喉嚨里發出;在進行較遠距離的交流時,這種聲音則可以通過腳掌發出,踩踏地面,形成震動,傳播十數公里。
象群正是通過這兩種方式傳遞信息、接收信息,每天它們分享的不僅僅是某個家族的動態,還有水源地的水位起落,有食源地的食物儲備恢復,有掠食者的活動軌跡,不一而足。
安瀾還無法聽到那麼多聲音,但在她看來,年長大象眼中的世界一定和夜晚的星空沒有什麼區別,亦或者更像是紅眼航班起飛時向下望見的燈火璀璨的大地,每一個同類——熟悉的,不熟悉的,血親,非血親,都是星海里的一顆星子。
十公里外一頭非洲象的哀思,越過大地,傳導到另一頭非洲象的耳中,就像這樣,把兩顆遙遠的心緊密地聯繫在了一起。
在過去的無數個世界裡,她曾經視自己為天空的孩子,海洋的孩子,大地的孩子,但在這個世界裡,大地不再僅僅是一個孕育了她、承載著她、也將埋葬她的地方,而是首次以某種更真切的、更具體的方式和她聯結在了一起。
這無疑是不可思議的。
安瀾現在還無法像成年母象那樣熟練地聆聽大地的聲音,但她已經對未來充滿了浪漫的幻想。然而很多時候人容易忘了,信息交流並不總是會招來朋友,也可能會招來一些特定的危險。
危險發生在她出生後的第三周。
那天清晨,外婆卡拉在帶領象群踏上前往食源地的路時就顯得有些不安,等走到水源地、碰到鄰居象群時,更是直接表露出了心神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