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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2:43:00 作者: 擼貓客
密蘇瑞當然沒有料到這個舉動。
事實上,沒有一隻斑鬣狗能料到這個舉動。
在距離北部氏族巢區只有三公里的地方殺死了一名核心成員,這簡直是在往每一個統治者聯盟成員,尤其是女王臉上狠狠地抽耳光。
安瀾聽到邊界響起的雜亂嘯叫聲時還有點茫然,等巡邏小隊跑回巢區,幾個較為年輕的成員還在刨接著一根掛著鮮血和碎肉的骨棒,她才意識到妹妹完成了一項什麼壯舉。
作為血親,作為指引者,作為女王,安瀾出面給這件事兜了底——當然不是通過示好,而是一不做二不休,挑起了一場領地戰爭。
那天足足有三十多輛觀光車跟蹤了氏族衝突,坐在車上的遊客們都看到了北部女王被殺死的過程,看到了巢區被掀翻的慘狀,看到了東非大草原上鬣狗氏族中黃金時代的落幕。
不僅僅是黃金時代,就連白銀時代都險些因為安瀾在這場襲擊中光榮負傷而迎來了落地前的餘暉時刻,好在斑鬣狗恢復能力強大,她在巢區休養了半個雨季,總算把身體狀況撿得七七八八。
這件事的一大影響是進一步堅定了壯壯悍然出擊、斬草除根的行事作風,哪怕是最微小的磕碰,也要讓敵人付出最慘重的代價,直到它們嚇得夾緊尾巴、聞風喪膽為止。
儘管這看起來有點做事做絕,同安瀾自己的執政理念和氏族發展理念也並不相符,但在野獸的世界裡,實力就代表著一切,強者可以討論仁慈,討論與鄰為善,而弱者只有逆來順受。
南部氏族毫無疑問是強大的。
揮舞著像南部氏族這樣銳利的武器,絕大多數對手都不是壯壯的一合之敵,這也註定了它可以很順利地按照心意行事,而不需要沿著安瀾的腳印前行,至於終點在何處,則留待時間去驗證。
面對著這樣的王儲,沉寂許久的帕維卡和帕莫嘉終於被外力推到了一起,開始了痛苦無比卻十分必要的磨合。它們暫時無法像小時候那樣親密無間,毫不猶豫地將後背交給對方,但在一次又一次的協力中,到底找回了一些舊日的默契。
安瀾和壯壯的判斷是正確的。
聯起手來的帕氏姐妹在極短時間裡就成為了一股不可忽視的政治力量,隨後,它們軟硬皆施,收服了想要自己單飛卻屢次撞得頭破血流的小落葉,把原先箭標隨手規劃出的隊伍再次拉起。
在女王的注視下,良性競爭的時代開啟了。
旱季到來,旱季過去,時光流逝,新生的幼崽已經對過去的政治鬥爭完全失去了概念,自出生起就看著權力軸在巢區里緩慢運轉,仿佛被劃定了軌道的星象儀,雄性繞著雌性,低位者繞著高位者,挑戰者繞著王儲,王儲和盟臣繞著女王,還有許多星子在遠離軌道的地方穩定發光,直到歲月使它們的皮毛褪色,大地帶它們步入長眠。
轉眼又是一年,新生兒進入巢區的時候。
清晨,陽光給大地鍍上一層金邊,天空中有禿鷲在慵懶地盤旋,一隻年輕母獸踏過掛著朝露的草地,抖了抖身上的皮毛,旋即扭頭看向還在奮力追趕的、才出生不到十天的雌性幼崽。
這是它第一次生育,罕見地只娩下了一個孩子。
不過也正是因為幼崽只有一隻,作為低位者的母獸才能稍稍鬆一口氣——儘管氏族裡不允許對幼崽的隨意糟踐,但它畢竟沒有什麼優先級,再努力都沒法給後代提供像高位者那樣多的食物,少張嘴巴吃飯,養大、養壯實的概率就會變高。
還不到成年鬣狗腿彎高的幼崽並不知道母親在為什麼發愁,只是自顧自地往前蹦跳著,一會兒追追草叢裡起飛的昆蟲,一會兒聽聽遠處不知名鳥兒的啼鳴,直到母女倆連續越過兩個小土包,早就隱隱約約可以嗅到的同類的氣味忽然成倍炸開,一股腦的衝進它的鼻腔。
在它們面前展開的是一片開闊的空地。
數不清數量的斑鬣狗活躍在這片空地里,幼崽抬眼一看,就看到了蹣跚學步的同齡者,看到了從土包上嘻哈著跑過的亞成年,看到了敢怒不敢言只能生悶氣的低位母獸,也看到了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顯得格外有存在感的巨大雌獸。
鬣狗女王懶洋洋地趴臥在那裡,看起來對發生在眼前的事都興趣泛泛,甚至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只有時不時抖動的耳朵泄露天機,告訴氏族成員們,它還在聆聽著空地上的動靜。
即使女王興致不高,氏族成員們還是在爭先恐後地朝著岩石靠攏,它們使出渾身解數,謙卑地臣服,迂迴地討好,只為了博取一瞬間的青睞。
少頃,一隻看起來很兇悍的雌獸站了起來。就在它起身之後不久,另一隻稍微年輕一些的雌獸也站了起來,它們走近女王,走到了比任何同類都要近的地方,近到可以看清彼此眼中的不滿。
當這兩隻雌獸低下高傲的頭顱時,岩石附近的其他雌獸都在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仿佛不願意直面其中任何一位難得流露出的順服。
幼崽駐足停留,出神地眺望了一會兒,直到走遠的母獸再度折返,輕輕頂了頂它的脊背,才回過神來,跟著母親繼續往巢區深處行走。
它們走下小土坡,走過一個水塘,走到了洞穴跟前的空地上,在那裡傲立著方圓數百米內唯一的一棵金合歡樹,它看起來有些孤獨,卻不知為何長得格外鬱鬱蔥蔥,每一根枝條都在盡力伸展,為巢區里奔跑的孩子們灑下了一片寶貴的綠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