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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2:43:00 作者: 擼貓客
怎麼回事?!
站在遠處被留到最後的三隻雄孔雀都是生面孔,從來沒在這片林區里見過,難道在綠孔雀的世界裡竟然還有「排外」這一說法,生活在山區裡的雌孔雀們不喜歡和外地來的雄孔雀談情說愛嗎?
這個念頭把安瀾自己都逗笑了,她從場地邊緣的大樹撲稜稜飛到中段的大樹上,得到了一個更好的視野,藉助這個新視野仔細觀察三隻外來客。
不看不要緊,一看就看出問題來了。
它們三個明顯是認識的,可能是從同一個家族裡出來的三兄弟,陌生雄孔雀站在這個距離不是開屏競爭起來就是已經打起來了,可是它們卻還能保持最基本的和睦,非常偶爾才會用咔噠聲斥退彼此。
這還不是最關鍵的。
最關鍵的是安瀾在三隻雄孔雀的跗跖上都看到了腳環,其中一隻轉身時背上的羽毛有一小塊塌陷,很可能還安裝了衛星追蹤器。另外兩隻的背部她看不清,大概率也不會有差別待遇。
腳環是放歸鳥的象徵,而衛星追蹤器是標準的放歸追蹤手段,考慮到林區里已經安裝了那麼多紅外攝影儀,還給它們額外佩戴追蹤器,只能說明這三隻綠孔雀對放歸部門而言非常重要。
綠孔雀繁育起來難度不小,別說那可憐巴巴的產蛋數量和孵化率,想找到血統純淨的親鳥就夠麻煩了。各地動物園能做的貢獻基本為零,要想推動項目只能去野外「綁架」需要救助的個體。
安瀾現在看到的可能是一個項目組嘔心瀝血數年的成果,也是人類對解決單個棲息地綠孔雀近親繁殖風險所做一次勇敢嘗試,她沒法不嘖嘖稱奇。生活在樹林裡那麼長時間攏共也沒有多少新鮮事物可以看,當然要看個夠本,除此之外——
還有一個忽然升起的念頭等待核實。
當第一抹陽光終于越過山脊打落在河面上時,雄孔雀們認為最能展示羽毛豐美的時機已經到了,歌聲慢慢停歇,開始了獨特的求偶舞蹈。
先是有一隻雄性將尾屏完全打開,肉桂色的飛羽籠住身體兩側,好像兩隻寬大又精巧的船槳。它的舞步對雌孔雀來說是種引人入勝的表演,對其他雄孔雀來說則是種毫不掩飾的炫耀,於是陸陸續續地有彩色的扇面在河邊展開。
安瀾隨大流地飛到了地面上。
她刻意落在離三隻放歸孔雀較近的地方,此時它們三個中的兩個已經按捺不住地開了屏,只是因為太年輕了,覆羽沒有發育到最佳狀態,和大孔雀同台競爭被秒殺得慘不忍睹。
最後一隻雄孔雀沒有開屏。
恰恰相反,它好像並不想引起雌孔雀們的注意,爪子一個勁地往後挪著小碎步,似乎想不動聲色地從風暴中心裡脫出身來,一邊走還一邊伸長脖子張望,也不知道究竟在張望什麼。
安瀾對這副景象有點在意,她從作為觀眾的雌孔雀中穿過,其間還差點撞到一隻佩戴有腳環和追蹤器的雌性,後者脾氣很好地扭頭看了一眼,點點頭,旋即立刻把目光放回了場中爭奇鬥豔的雄孔雀身上。
還沒等她想明白點頭是什麼意思,在場地邊緣忽然傳來了幾聲響亮的孔雀叫。那是一支和山野無關的歌,或許都不能被稱作是歌,只是按照固定節奏在重複的音節,但是那個節奏——那個節奏實在是太熟悉了。
安瀾睜大了眼睛。
離開了鳥群的雄孔雀正在長鳴,因為它是那麼年輕,又甚至沒有抖開尾屏,所以那些圍攏在其他雄孔雀身邊驗貨的雌孔雀只是稍稍投來目光便喪失興趣,徒留它一個在角落裡繼續唱著無人問津的歌——
直到那不再是無人問津。
安瀾緩慢地走到鳥群邊緣,發出一聲代表回應、敦促進一步展示的鳴叫,出於緊張也好,出於惡趣味也罷,她沒有做出更多動作,只是保持著雌孔雀特有的慢條斯理,歪頭打量對方。
這隻雄孔雀的體型很大,羽冠筆挺地豎立在腦袋上,翅膀展開後每一根飛羽都打理得整整齊齊,覆羽只是初具規模,但看得出來平時保護得很好,邊緣沒有什麼斷折缺損。那雙眼睛裡閃爍著一種很熟悉的東西,太熟悉了,以至於在許久未見後的當今帶來的不是熱望,而是微微的刺痛,但那刺痛很快就被一種更溫暖、更安全的感覺撫平。
安瀾又發出了一聲長鳴。
下一秒鐘,雄孔雀張開翅膀、振翅高飛,轉瞬便越過數米距離,尾巴從少數幾隻處於鳥群邊緣的綠孔雀頭頂拂過,引起了一陣又一陣抱怨的咕噥聲。他降落在幾米開外的一片空地上,剛剛落地,還沒有怎麼站穩,便扭過頭去梳理羽毛,那動作顯得有點僵硬,有點神經質,不僅沒有把翹起來的羽毛壓平,反倒把本來平整的羽片弄得毛糙。
這是諾亞。
是她兩年沒見的伴侶。
看著他的動作,安瀾心裡的緊張完全消失不見了。哪怕邊上到處都是長鳴的綠孔雀,她的眼睛裡卻只看到了一隻。她忽然覺得自己一下子有很多故事想說,有很多事想做,還有很多話想聽,但此時此刻,她最想讓這一次相伴有個獨特的開局。
……諾亞會怎樣打招呼呢?
比起生活在野外的自由自在,生活在繁育地的綠孔雀恐怕沒有敞開了飛行的條件,也不可能像她一樣在村寨里閒逛、和牛羊賽跑、和兩腳獸玩耍。在這種情況下長大的諾亞第一句話會說什麼呢?是對食物、籠舍的抱怨?還是對惡作劇的誇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