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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2:43:00 作者: 擼貓客
    主持人用哈薩克語說著比賽注意事項,因為的確沒有什麼詳細規則可言,所以這個環節比起其他大型活動來顯得十分簡短。

    不消多時,就有在手臂上繫著帶子的人穿行在各個石頭堆上,呼喚或坐或站的獵人們攜帶獵鷹到草地上去準備進場。

    第一輪比賽的內容是喚鷹。

    由專人將金雕帶到幾百米開外的山坡上,而金雕獵人則站在原地不停呼喚,直到金雕振翅飛到他們的護臂上才停止計時。

    這輪比賽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

    說它難是因為每年都有好幾隻金雕會因為離主人太遠拒絕回應,直接朝遠方飛離,一去不回,即使是願意飛進場地的,時間也有長有短。

    說它簡單是因為從頭到尾就這麼一個流程,並沒有什麼值得學習的知識。

    安瀾中規中矩地卡著20秒的時間回應了卡班拜,在所有參賽者中只能排到中游,同樣在賽場的沙烏列是飛得最快的,它只用了六秒鐘的時間就飛到了別力克身邊。

    在好幾個獵人高聲吆喝著騎馬去狂追自己飛走的獵鷹之後,評委們才交頭接耳地討論著分數,同時由一些成年選手下場進行表演性質的馬上羊皮拔河比賽。

    約莫過了一小時,第二輪比賽才宣告開始。

    這一輪是整個金雕節的重中之重,也是說服安瀾在人類世界多留一段時間的最主要原因。在本輪中,由巡獵手策馬將一塊繩索連著的狐皮筒拉在背後,讓從山上起飛的獵鷹去撲抓。

    因為直線跑動太過簡單,每年的奔跑線路都會微做調整,既能給獵鷹增加難度,逼出一些狩獵技巧,又不至於太過離譜,挫傷它們的銳氣。

    從第一隻金雕起飛開始,秀場的大幕就被拉開了。

    原地拔升、旋轉衝刺、高速懸停、逆風急墜……安瀾如饑似渴地看著這些大鳥在空中展示出各種各樣的技藝,有的身上帶著濃重的人類訓練的痕跡,有的則野性十足,除了腿上的繩圈之外,沒有一處不像是生活在山中的個體。

    那是地面動物無法想像的動作。

    那是千百年來人類抬頭看到的、夢裡期望的、付出一切乃至生命代價去求索的飛行奧秘。

    如果不是場地有限制,安瀾都想站到山頂上去,親身感受那裡每時每刻都在變化的風速和風向,去更好地理解為什麼某隻金雕會在某個時間點張開翅膀。

    一直到夜色深深,她的腦袋裡還都是一段又一段的狩獵畫面,成功的,失敗的,高效的,繁瑣的,它們全部混合在一起,就像混合口味的糖罐,只等她將來慢慢地一枚一枚地取出品嘗。

    再沒有什麼值得遺憾的了。

    安瀾維持著高度興奮的狀態,連帶著對白天在思索的事也有了最優的解決方案。

    當卡班拜帶著「沒丟臉」的喜悅進來給她打理羽毛時,她從鷹架上飛起,不那麼平穩地落在了氈房的箱籠中間。

    「嘩啦」一聲。

    在小男孩驚駭的目光中,兩個木質箱籠一起倒了下來,放在箱子頂上的硬皮書冊也跟著翻落,正正拍在草地上,發出「咚」的悶響。

    書頁在震盪之中被打開,露出其中兒童畫風的星座圖,紙張側面磨損嚴重,一看就是被翻閱了無數次,可能還曾被手指帶著感情緊緊抓住,不願意鬆開過。

    安瀾知道這是小男孩曾經很珍愛的東西。

    剛被從鷹巢里抱走時,她還以為是對方向長輩求了自己,所以才會把一窩鷹都掏空,但在氈房裡生活了一段時間之後,她發現對方其實並沒有那麼喜歡馴鷹。

    幼鳥時期她不需要很大的活動量,只需要吃喝和休息,卡班拜就會坐在鳥籠邊上,一遍又一遍地翻著書。等她長大到可以接受訓練,這本書就被丟在了箱子上,落了厚厚一層灰。

    既然她已經沒有遺憾,想要去追逐自由,那麼作為這段時間照顧的回報,她希望這個童真未泯的小男孩也可以重新回憶起自己曾經想要的東西。

    安瀾急切地等待著。

    在她的注視中,卡班拜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撿起畫本,拿掉沾上的一兩根草屑,然後輕輕撫摸了一下封皮。

    他沒有說話。

    但他的眼睛裡有掙扎。

    於是她知道是時候給這種抗爭添一把火了。

    在入冬的第九場群獵中,安瀾找到了她夢寐以求的逃脫時機,那時老頭子可能被兩隻金雕近來的安穩麻痹了,破天荒地允許她和其他十幾隻金雕同時下場。

    安瀾故意朝著五歲雌鷹所在的地方做低空飛行,這種飛掠對每一隻在捕獵過程中落地的猛禽來說都是非常值得警惕大的動作,因為它可能是搶食的進攻前搖。

    雌鷹果然上鉤。

    新仇舊怨加在一起,它在安瀾飛近時下意識地從地面拔升而起,兩隻翅膀用力拍打,腳爪朝側面出擊,想要通過猛禽搏殺的經典姿態踢向她的胸膛。

    安瀾發出了一聲極為浮誇的尖叫聲。

    遠遠的,她聽到有人在山上喊著「那隻鷹」和五歲雌鷹的名字,老頭子好像又在發脾氣,但更多的是擔心雌鷹受到損傷,而不是擔心她這種才受訓半年多的小鷹。

    這真是……再好不過了。

    安瀾一邊鳴叫,一邊扇動翅膀,拔地而起。

    她飛得很高,飛得非常高,一直飛到前所未有的高空。風繾綣地纏繞在每一片羽毛上,有如親人久違的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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