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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2:43:00 作者: 擼貓客
在他動手時,已經很虛弱的小鳥用盡全力在往後面挪動,似乎也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困境。
或許是因為緊張,或許是因為恐懼,它的心跳在他掌心裡劇烈地抨動著,和他自己因為羞愧而搏動的心跳聲融為一體。
卡班拜感覺到一股責任感油然而生。
他尚且不知道這種情緒會把命運指引向什麼方向,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它,只能用衣服下擺裹住幼鳥的腦袋,表情嚴肅地搖了搖繩索。
爸爸把繩索往上拉時,爺爺一直在催促讓他動作快一些,到外面去捕獵的大鳥很快就要回來了,要是被大鳥看到有人在掏鳥窩,接下來好幾年都逃不掉它們的復仇。
卡班拜只想說——那為什麼要來掏小鳥呢?
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究竟還要做多少次,又有多少只小鳥會在這個過程中死去,有多少親鳥會失去辛苦保護了很多的子女?
但他什麼都沒法說。
當著爺爺和爸爸的面,他清清嗓子,說出的話只能是:「這隻小的可以給我嗎?」
話音剛落,其他三人的臉色就變了。
爺爺的表情好像是看到浪子回頭,爸爸的表情好像是看到鐵樹開花,阿布史的表情先是震驚,再是憤怒,最後不知道想通了什麼,變成一種帶著輕蔑的瞭然:
「這隻和你還挺配。」
卡班拜對他怒目而視。
在兩個小孩打起來傷到幼鳥之前,爺爺一手一個阻止了他們,然後低頭觀察孩子們的表情。似乎是在卡班拜臉上看到了決心,他點點頭,輕描淡寫地決定了歸屬。
很顯然,老人家覺得他是「開竅」了。
下山路上,爸爸從後面搭著卡班拜的肩膀,大手微微用力,捏得他肩胛骨有點疼痛。他回頭看了眼,只見爸爸嘴唇扭動了一下,猶豫片刻,還是拉成了一條直線。
卡班拜鬆了一口氣,但又有點失望。
從小到大,他最敬佩的人就是父親,也曾不知多少次夢到過父親拍著他的腦袋,告訴他不用在意所謂的傳統、應該去實現願望的畫面。
可那些到底只是夢境。
現實生活是陡峭的崖壁,是呼嘯的山風,是手中脆弱的幼鳥,和前方等待著的無數個馴鷹的日日夜夜。
他情緒低落,下山後直奔棗紅小馬,在其他家庭成員之前就把一切收拾停當。
幾分鐘後,爺爺才帶著阿布史和他們會和。
兩隻捕獵用的蒙古細狗看到主人回來,不停地搖著尾巴,爺爺朝細狗身上一點,阿布史就心領神會,在幼鳥身上揉了一把,將幾片絨毛放到狗鼻子邊上。
它們於是湊上前來嗅聞,很是驕矜。
其中一隻打了個噴嚏,另一隻則歪著腦袋,視線鎖定了絨毛的出處,知道這隻金雕不出意外將是下一輪的狩獵夥伴。
爺爺微微沉吟,眼神在兩條狗中間來回了幾趟,旋即拉過打噴嚏的那隻,指導卡班拜也有樣學樣,可當他把帶著氣味的手伸下去時,細犬卻避開了。
爸爸咕噥了一句,聽上去大意是「狗能嗅到不好的味道」,然後他從裝誘食的桶里取出一些細碎肉沫,交給卡班拜,讓他給一點一點餵給眼看快餓死的幼鳥。
一行四人啟程折返。
馬群跑到快看不見山的時候,卡班拜回頭看了一眼,遠遠地仿佛看到有兩個黑點在朝峭壁的方向飛去,但他一眨眼,就又什麼都沒有了。
幼鳥在他懷裡著急地吃著肉塊,比起剛抓到時嗉囊空空肚子癟癟的模樣,現在好歹摸著有點東西,不像個乾巴巴的鳥條。
可接下來怎麼辦呢。
卡班拜絕望地想。
他不想馴鷹,所以從來沒在爺爺上課時認真學習過,平時也很少去餵前後兩隻被爺爺馴養的大鳥,更別說照顧幼鳥。
他掃過板著臉的爺爺,不知在想什麼的爸爸,喜形於色的哥哥,覺得自己手裡抱著的東西比氈房裡的鐵皮爐還要重。
這是一條生命的重量。
第109章
安瀾是真沒想到事情的走向。
她猜到了這群人是來掏鳥的馴鷹人,也知道這可能是唯一的生存機會,於是乾脆放慢呼吸趴在鳥窩底部裝死,配合著原本就瘦弱的外形,十有八九能把競爭者推出去。
可誰想到這夥人竟然是想一網打盡。
倒不是安瀾把注壓在對方的「行業良心」身上,而是因為像她這種狀態的幼鳥就是帶回去也不一定養得活,哪怕再貪婪的獵人都會掂量一下。
等她被一雙手捧起來塞進衣服里,借著這股溫熱刺激睜開眼睛一看,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倒霉——
馴鷹人帶來的小孩不是一個是兩個。
金雕巢穴並沒有那麼容易尋找,這家金雕獵人又有兩個看臉幾乎同齡的小孩要教養,所以死馬當活馬醫,不管能不能養活先掏回去再說。
此時此刻安瀾並不知道自己將來的兩腳獸搭檔在部落里有著極為「糟糕」的風評,只是根據線索做了這個讓她想吐血的推斷。
該說還好是幼崽嗎?
如果是一兩歲大的金雕,被捕捉之後會經歷更嚴苛的訓練,而所謂的「熬鷹」也就是為這些大鳥準備的招數,只是地區傳統不同,「熬」的方法也不同而已。
可是就算幼崽身份能讓她少遭點罪,安瀾也完全輕鬆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