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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2:43:00 作者: 擼貓客
爺爺帶著阿布史已經在外面等了十幾分鐘,等卡班拜上馬坐穩,爸爸把繩索、圍網和誘食都準備好,也上了自己的大黑馬。
當一行人終於出發時,阿布史從白馬上扭過頭來,臉上掛著一個熟悉的傲慢的微笑。
他看看天色,又看看瘦弱的棗紅小馬,忍不住抱怨道:「一會兒你可別給我拖後腿。」
卡班拜咬了一口饢餅,沒說話。
阿布史比他大兩歲,是家裡的長子。小時候爸爸依著「還子」的古老習俗把阿布史送給爺爺奶奶撫養,因此這位哥哥的輩分就自動改變,從兄弟變成了男性長輩。
在爺爺的影響下,阿布史每天嘴裡說的不是馴鷹時該用的技巧就是放鷹的時機,一直掰著手指頭算自己的年齡,算什麼時候能去抓第一隻屬於自己的鷹。
族中長老在他十二歲那年才給了準話,說探索隊發現附近山上多了幾個巢穴,疑似是有金雕要在那裡繁殖。他們接連去了好幾天,總算確定了用來產卵的那個巢穴,又等了一陣子,第一枚卵孵化了。
阿布史很興奮。
他和每一個同齡人分享著自己即將有鷹的好消息,並且打心底里覺得在擁有小鷹之後就算是一個強大的獵人,能夠順利加入大孩子俱樂部。
卡班拜是他首選的炫耀對象。
「等我成了金雕獵人,你就只能跟在背後給我牽狗。」阿布史總是說,「阿爸說我是最好的學徒,到時候我肯定能在大賽上當頭名,你這樣的連比賽資格都沒有。」
話說得很難聽。
但卡班拜偏偏沒法反駁。
他小時候收到過遠方親戚從城裡帶來的禮物,那是一本講宇宙的圖畫書,據說是小孩子最喜歡的啟蒙讀物。隨禮物附上的還有清秀漂亮的手寫字,告訴他「最重要的事就是讀書」。
從那時起,他的願望就變成了去讀書。
去讀書,去最繁華的城市,然後去親眼看看那些被畫在圖畫本上的星系。聽說世界上有直徑超過200米的巨大望遠鏡,如果這輩子有機會能去看一眼,到老都值得了。
日復一日地跟個動物攪合在一起,過幾年放了一隻,然後再去捉一隻,重複之前的操作,這有什麼意思呢?
即使部落里人人都能驅使獵鷹和獵犬捕獵,即使爺爺是遠近聞名的馴鷹大師,即使每個朋友都在討論獵鷹,甚至社交的方式都是架鷹出行,對他來說都是沒有意義的戲碼。
可這種念頭在部落里無疑是離經叛道的。
爺爺在察覺到他餵金雕時的漫不經心後狠狠地教訓了他一頓,還把爸爸也叫到一起。頂著阿布史嘲笑的目光,爸爸臉黑如炭,卡班拜臉頰火辣,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那天他挨的打,時至今日還記得。
溫順的棗紅小馬在跑動時把屁股顛得有點疼,恍惚間竟然好像時光倒流,嘴巴里的饢餅都不香了。
等到了鷹巢附近,一家人把馬拴好,徒步走到山上準備繩降時,他還保持著絕對安靜,什麼話都不敢說。
阿布史和他一起從兩側下到峭壁的凹陷處,卡班拜在的這個地方剛好可以站人,風呼呼地吹,如果不是繩子拴在腰上,隨時隨地都有掉下去的風險。
他勉強鎮定下來,朝側面探頭去看。
巢穴里有兩隻金雕幼鳥,其中一隻看著很健壯,就是絨毛不那麼豐滿,好像被什麼東西撕扯過一樣;另一隻瘦骨嶙峋,半闔著眼睛趴在樹枝上,身體輕微地顫抖著,似乎馬上就要斷氣了。
「怎麼樣?」爺爺在上面問。
「小的不成了,大的還行。」阿布史說著,伸手進去左右撥了撥。
夢想著成為最好的金雕獵人,一隻看著精神抖擻,一隻看著半死不活,他要選哪只幼鳥當夥伴都不用細想。
阿布史伸手把對人類來說還太過脆弱的小金雕抓了出去,舉在空中看了好半晌,滿意地咧嘴一笑,這才用準備好的碎布條裹住幼鳥的眼睛和耳朵,搖繩示意把他拉上去。
到了這一步,任務已經完成了。
卡班拜只是作為學徒前來熟悉捕鷹流程,其實並不需要他做什麼,但在他搖繩上去之前,爺爺在頂上喊道:「把另一隻也帶上來!」
另一隻?
卡班拜停住腳步,朝鳥巢里又看了一眼。
那隻小的……太虛弱了,怎麼看都是快要活不下去的樣子,哪怕抓回去了可能也養不活,幹嘛不讓它在高空的風裡死得更痛快些呢?
如果運氣好沒有死亡的話,只要等到親鳥回歸,有足夠的東西吃,沒有競爭者,它說不定可以好好地活下來,成為一隻自由自在的大鳥。
為什麼要把它帶走呢?
在他頭頂上,阿布史也在抗議,但他抗議的內容不是幼鳥有多難受,而是這隻鳥「太弱小了」,他不需要這種鳥來「以防萬一」,「風都能把它吹死」。
兩個孩子說出口和沒說出口的質疑在爺爺的瞪視中消失了,他們都不敢違抗家裡的絕對權威,連爸爸都裝作無事發生。
金雕獵人對外總是說他們只會帶走一隻比較弱小的本來就會被自然淘汰的幼鳥,但在實際操作中,所謂的規矩並沒有得到很好的遵守,同一捕鷹隊的人,尤其是家庭為單位的隊伍,也不會指出這個問題。
一段時間的猶豫後,卡班拜小心翼翼地把這隻幼鳥從巢穴里抱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