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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2:43:00 作者: 擼貓客
和海豚科的其他物種一樣,虎鯨也會在幼崽出生時給它起名字。那些生活在巨大社群里的母親們會在玩鬧結束後呼喚各自孩子的名字,敦促它們趕緊各回各家各找各媽。陌生虎鯨碰面時說的第一句話一般也是向對方介紹自己的名字。這個名字在人類的監測中往往是一個固定的重複的聲訊號。
問題在於安瀾並不知道其他家庭成員的鯨語名字,只知道自己的名字——
任憑誰在犯事的時候總是聽到全家老小齊起上陣反覆叫一串聲訊號,大概也能推斷出這串音節的意思不是「你準備挨打吧」就是某個名字代號。
可是大虎鯨之間太熟悉了,巡航時的距離也只有幾個身位,很少需要用名字來呼喚某個成員,也只有維多利亞叫萊頓和坎蒂絲的次數稍微多一些。
為了讓長輩們意識到這個問題,安瀾開始反覆念叨自己的名字。
當外婆給她叼來新鮮的魚時她叫自己的名字,當母親給她餵奶時她叫自己的名字,當舅舅托著她乘風破浪時她叫自己的名字,當小姨看護她時她叫自己的名字,當坎蒂絲拉著她玩耍時她叫的還是自己的名字……不出三四天,全家都變得憂心忡忡起來。
最後還是維多利亞第一個反應了過來。
每當安瀾游到它邊上,這頭虎鯨就會輕輕地鳴叫。在老族長反應過來之後,其他家庭成員也陸陸續續地開始在幼崽游經時介紹自己的名字。
安瀾很快發現這些名字是有規律的。
維多利亞的名字聽起來就像一記長長的嘆息聲;萊頓、嘉瑪和莉蓮的名字幾乎只在最後半個音節上有變化,前面都是一模一樣的,讓人一聽就知道是同一頭長輩鯨的作品;而坎蒂絲的名字卻和安瀾自己的名字相差甚遠,說明嘉瑪是個喜歡創新的雌性。
知道名字讓社交變得更容易了。
過去安瀾需要游到某個特定長輩面前去才能得到它們的關注,但現在可以在幾十米之外就把媽媽或者舅舅「召喚」過來陪著吃飯和玩耍,有時候她還會呼喚外婆,不過那通常是在海里碰到陌生動物的時候,只有年老虎鯨有那樣的眼界和智慧來指點這種動物是否危險。
虎鯨的學習幾乎是終生的,每頭雌性老虎鯨都是鯨群最寶貴的財富,失去它們將使整個家庭受到沉重打擊。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安瀾學到的詞語越來越多。
母親用胸鰭半夾半抱著她時發出的輕微叫音是「愛」,維多利亞帶領鯨群游入避風海灣時發出的低鳴音是「睡」,萊頓在每次展示表演後發出的長鳴音是「厲害」,莉蓮在想靜靜卻被打擾時發出的尖嘯聲是「討厭」,坎蒂絲在看到有趣的東西時發出的斷續咔噠音是「來玩」。
但有時,她很難徹底理解某一組詞彙的意思。
鯨群曾在看到水中漂浮著的一大一小兩隻海龜時把它們叼回來讓安瀾看。
雌海龜下完蛋之後就會離開,讓它們在沙灘上自行孵化,並不會養育後代,所以這兩隻海龜大概率沒有什麼血緣關係,只是很巧合地一起漂著,然後很巧合地一起被虎鯨抓住,很巧合地一起成為了幼鯨的教學工具。
在安瀾的注視中,維多利亞先是讓萊頓放開了大的那隻海龜,發出了一個連續的鳴音,又讓莉蓮放開了小的那隻海龜,發出了另一個連續的鳴音。
這就讓安瀾犯了難。
兩隻海龜是同性別同種族,但它們年齡不同,大小不同,甚至顏色都不同,這兩個被說出來的單詞可能是「老」和「少」,「成年」和「幼崽」,「大」和「小」,也可能是「橄欖色」和「棕褐色」。
只能一一排除這些可能性。
於是她把用來形容大海龜的詞在萊頓身上用了用,把用來形容小海龜的詞在坎蒂絲身上用了用,得到了一片贊同的咔咔聲;旋即她又把用來形容小海龜的詞在母親身上用了用,這回得到的卻是不贊同的咔咔聲,伴隨著的還有長長的嗚嗚聲,那是萊頓在大笑。
母親輕輕地拍了她一下。
安瀾這才明白過來大虎鯨們在教她成年個體和未成年個體該怎麼說,大概是因為虎鯨捕獵鬚鯨時總是選擇小的下手,所以這兩個詞以後在她的生活中會常常被用到。
所有這些學習都在說明虎鯨擁有著無與倫比的智慧,它們有成型的社會體系和語言系統,能夠分辨自己的情緒並將其表達出來,而且還可以通過寓教於樂和形象生動的方式來一代代地傳授生活技巧。
它們的語言是如此高度發達,以至於還有專門的詞語來指代人類、人類的船和船上的某些部件。
鯨群在赤道附近碰到了一艘遠洋遊輪,維多利亞在看到巨輪開過去時向安瀾發出了一串上下起伏的鳴叫音,旋即又帶著她往深一點的地方潛,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重複了一遍剛才的鳴叫音,又在鳴叫音的基礎上加了幾個轉音,旋即形容它為「危險」。
有趣的是,虎鯨家族給遊輪的名字其實不是「船」,而是「成年船」。
半個月後一大家子巡航到了赤道附近的加拉帕戈斯群島,這裡是非常出名的自然觀光景點,每天都有大量觀鯨遊艇在海面上航行,而這些遊艇和其他橡皮艇、木船和氣墊船一起才被維多利亞稱呼為「幼崽船」。
安瀾因此對「成年」和「幼崽」這兩個詞又有了新的認識。